（一）
偌大的宅子，只住了我们一家几口，确实显得有些多余，这宅子看起来比县令大人家，堂皇新贵许多，他现在不敢怠慢了我们，也真是个明白人。
今日，爹爹要我去县令的府邸走一趟。美其名让我去送礼，实际上是想将我嫁到他家，以作联姻。
两家合为一家，我想县令之所以同意这门亲事，是因为：他不想得罪十八皇子，好好地将我们吕家看牢，尽显他的忠心。或者另有打算；可是爹爹打算着什么，我就真的不得而知了。跨出房门，今天略显清凉，不过确是让人清心醒脑。
“二小姐，老爷和夫人说有事和你商议，让你去他们房里。”一丫鬟柔弱的声音突然在我身后响起，惊吓了我几分，却又很快的回过神来。
“哦？何事呢？”定了定神，再问去。
“这个，奴婢也不知道，您还是先去吧。”丫鬟谦和有礼，是有些惹人喜爱的。
“行了，没事，我知道了，你干活去吧。”看着这丫头一脸憔悴也着实令人心疼，她应该与小妹一般大吧，这么个年纪就沦落为婢，也挺可怜的。不知她又有什么心酸往事，真是家家都有难念的经！相比起她来，我要幸福许多了。
叩开爹爹与娘亲的房门，娘亲缓缓走来将我迎进房去。爹爹坐在锦席上等着我过去，看似是有不一般的事情要与我商议。
“爹爹，找雉儿有何吩咐？”我轻步向他走去，盘坐在锦席上，问着。
“雉儿啊，昨夜睡得好不好？”
“雉儿一觉到天亮，未有不适。”爹爹说完目光又转向娘亲。
“夫人,你先去准备给县令大人的礼品，我要与雉儿好好攀谈攀谈......”
说完娘亲略含笑意地一声应‘诺’，便离开了屋子，此时就只有我和爹爹了。
我想爹爹要说的话，应该是我与县令家公子的事。
“雉儿啊，你我是父女，爹爹从小看着你长大，你的心思为父还不了解么？昨日回来后，就发现你有心事。与爹爹说说吧。”
爹爹闭目，轻描淡写地说着，已将我的心看了个透彻。
“爹爹要问雉儿怎样想，雉儿当然不想就这么早就出嫁！日子还没有跟爹爹和娘亲过够呢？如是爹爹这样早就想赶雉儿出门吗？”说着我上前抱住爹爹的胳膊，像是在昨日马车上那样撒起娇来。爹爹为何定要和着县令攀上姻亲，难道只是为了他家的权位富贵？仔细想想，应该不会。爹爹他不是个贪恋权位名利的人，要不然他也不会逃来沛县，肯定会在朝堂之上拼死一赌！再说，这县令的家财，哪有宫里官职的家财多！爹爹究竟在谋算什么？以我对他的了解，他所想所做，绝不可能如此‘肤浅’！
爹爹忽然转过身来，望着我说“：傻孩子，这天下间有哪个做父母的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好？爹爹只不过是想你嫁给好人家！以后富贵又安稳，不要再跟着爹爹挨这苦日子了，自从你两个哥哥没了踪影，你总是担负起他们的责任照顾我们，你姐姐头脑简单，空有一张美丽的皮囊，心智却还不如你成熟；你妹妹还小，虽是心思慎密，但心智没有多成熟，这男人三妻四妾很平常，如是她嫁过去争宠，未必争得过人家，那时便会影响到我们吕家了啊。”说着爹爹叹了深深地一口气。再言到“：可你不同，自小爹爹就看出你有城府，会算计，若你嫁过去定是稳坐‘东宫’，以后嬃儿和你姐姐的日子，也会受到你庇佑！我们吕家想要过安稳日子，想要扎根在这沛县，不是那么容易的！你明白吗？”
我想，这时的话定是真诚的心底话。
可是就是因为这样，我就不能寻找自己的幸福吗？嫁给一个不爱我的男人，只为了这些？日日独守空房，等待着自己夫君施舍来的爱与应有的关怀？这样风光于人前，悲苦与自己的生活，我不想要！也没有那个女子愿意拥有这样的生活！
现在怎么办？走一步看一步吗？难道就对自己的幸福不闻不问，亲手毁掉？仔细想想，还是先稳住爹爹吧；心中点点悲切，也只能感慨无奈，其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早就做好了这天来到的打算。
从出自娘胎来，能让我们选择的东西已经少之又少。现在，连选择自己心爱的人，都要牺牲在了那斗争之中了么......
“爹爹，如真是这样，雉儿就谨遵爹爹吩咐了，雉儿会让爹爹，母亲，姐姐，小妹过上好日子！雉儿会争气，定是稳坐东宫！”感到鼻子酸楚了起来，不知是即将要离开爹爹与娘亲；还是因为：“给我们吕家，带来好日子”这句话的其中，被哪个引得伤感落泪。
爹爹抱紧了我，不知是因为什么？是因为舍不得？还是劝说成功的欢愉？我希望是前者。但爹爹并没有落泪，不过我看见他苍老的面容上，有着悲伤而又说不出复杂的情绪。这就够了，至少证明了他还是说了些许真话，是真的有些舍不得我，不是尽然为了自己。
就这样抱了一会，爹爹又开口言语，而我也只有静静的听着。
“委屈你了。爹爹，还是和你明说了吧！其实，我们已经被县令画地为牢，圈禁起来了。爹爹跟县令大人同是十八皇子手下的人，虽然现在我们俩都退出了朝廷。但是这斗争，还是没有结束！”他的口吻，有些无奈，却也有些坚硬。
“那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他说的话，我之前就已经猜到了几分。只是还不确定，现在看来，我猜的没错。要我嫁过去不单单只是为了扎根在沛县这样简单。
爹爹笑了笑，才说道“：结束？那就要看看，将来是谁赢得了这储君之争了。”
“爹爹知道，你想自己选择夫君。爹爹又何尝不是想给你这样的机会；但是现在，能嫁去县令家最合适的人选，就只有你了。爹爹对不起你......”
字字听进了耳里，但也字字刺着心。
“县令大人，佛口蛇心。难保不会在二皇子的威胁下，出卖了我们一家......”
想来也是，人为了保住自己，的确是何事都做得出来。
“所以我才想要将你嫁到他们家去，以此扼制住他......”
“原来如此，难怪爹爹要我去做县令家的儿媳，要我去做那公子枕边的人。你是想用我的手，扼制住县令的儿子，以做要挟。”
“唉，没有办法！你不会怪爹爹吧？”
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不过听爹爹说，县令也是那奸诈之人，既然这样的话，他不会猜透爹爹的心思吗？
“我们这样虽不为上策，但也可以一用。只是，那县令会看出端倪吗？”
“就算他识穿了我们的计谋，但还是会依着我们。”爹爹有意卖着关子。
“为何？”我不解，问去爹爹。
“因为他不会让一个细作进门。”
“细作？哪来的细作？”这的确是个好理由，可是我不是很明白。
“十八皇子明言御赐的，实际就是派人来监视着县令，以防县令背叛他，说出了他的计划，从而被二皇子一举扳倒。”
“原来是这样，看来你们从来都没有退出争斗。现在不同的，只是从哪遥远的皇宫搬来了沛县。”一语说的好像我已经置身事外了。
“......”此语一出，爹爹没了言语。我想，他也是不愿的吧。
我的心凉了下来，看来爹爹是打定主意要我嫁了；若是我们两家结为姻亲，县令一来可以一直监视着我们，而不会得罪十八皇子；二来了结了他的心忧，两全其美。爹爹刚才言到：条件若是：要我去做县令家的儿媳，要我去做那公子枕边的人。爹爹是想用我的手，扼制住县令的儿子，以做要挟。我想了想，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小妹也可以嫁到他家！而且小妹的城府也未必不如我······可是，我要委屈她换取自己的利益吗？嫁给县令家的公子，对小妹来说也未必不是好事。即可以让爹爹、娘亲日子过得舒坦........我也有了寻找自己幸福的机会，只是委屈小妹了，姐姐以后会用真心来补偿你的。心里道了无数次歉，才感觉安稳了些。
我们沉默着，静下心想想，以前那样凶险的日子都挺过来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我轻卧在爹爹怀中就像儿时，过了许久，直到娘亲进来才打断了这似曾相识的感觉。“老爷，给县令府上的礼物备好了，让雉儿去吧。”
爹爹将我放开，我看到他眼睛有些通红，心又不免有些难受。逃避开了与他的对视，起身整理了下衣冠，言到“爹爹，娘亲，那雉儿去梳妆一下，很快就去县令府上。”说完准备离去，娘亲却握住了我的手凝眉看着我，似有千言万语。我也看着她，静静地挤出了个微笑，让她宽心，然后便转身回房了。
走出爹娘房间的我，并没有回自己的闺阁，而是直奔小妹的闺阁。
到了小妹那里，我张望了一下，轻轻叩门，也不知她有没有起来。
没想到她在我身后，故意咳嗽了两下，我才转过身去......
转身看到她，发髻未曾梳理，衣衫简单，一看就是刚起来没多久。
“你干嘛去了？怎么这样装扮？手上端的是什么呀？”
“膳食，我自己做的，是昨天跟着厨娘学的。姐姐还没吃吧，咱一起吃吧。”正说着，她端着自己的‘成品’，稳稳地跨进了房去。
小妹正要腾手开门，看着举止艰难的她。我索性就江门推开了。顺势帮衬着她，将手中的早饭轻轻端下搁在木叽上。
对着一脸灿烂笑容的她，微笑着开了口。
“你忘了我今日还要去拜会县令大人吗？”
小妹恍然大悟，眼睛睁大了一倍，定睛看着我，大声言语到“：是啊，那姐姐怎么还不更衣梳妆？时候也不早了......”看着她那焦急的小脸，好像要去的人是她，而我则是来通传的。
“姐姐心里有数的，只是现在姐姐是有些话想对你说。”“有什么话，姐姐说就是了......”她平静了下来，直勾勾的等着我开口。
我拉着她盘坐在梳妆台边，我看着镜中的自己，太过朴素，有了改变一新的想法；同时也有让小妹代我嫁人的小小对策。
“嬃儿，今天帮姐姐梳理个艳丽些的发髻吧，我想试试那县令公子是不是一个只看人于美貌，而不观内在的肤浅子弟。”
小妹听到这里，粉嫩的笑脸忽然扬起，轻轻说道“：姐姐别心口不一了，姐姐是想以最美的姿态展现于人前吧。”
小妹笑着说完，她说出了平常女子的心中所想，但并没有说出我的所想。
“鬼丫头，尽玩笑于姐姐了。姐姐还有件事想求与妹妹。”看着铜镜中扭曲了的她，轻轻开了口。
“姐姐言重了，你我从小到大，什么事都倾心相谈，姐姐若有难事，吩咐与我就是了。”
过了半响，小妹停下了替我梳妆，满眼真诚的看着我，等待着我的请求。
“姐姐是想请你一会陪我去县令大人家，昨日爹爹在马车里说过要将我许配给县令的公子，今天让我前去送礼，便是让我面见以后我可能的夫君，我心里不免紧张害怕，若是你陪伴在我身侧，安于我心，那我定会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于他，而他看上了我......我们以后的生活就可以每日安稳，不用再担惊受怕，颠沛流离。”
说完后我静看她会有什么反应，我的小把戏着实藏于其中，看看小妹怎么应答我了。
爹爹说县令大人佛口蛇心，人也精明。如果我和小妹一同过去，我装痴扮傻，而小妹落落大方。想来换了是我，应该就会选择小妹来做儿媳妇。虽说现在只是找我们吕家的女子来顶掉十八皇子的人，但始终是自己儿子身边的人，他怎么也不会选择个痴傻些的吧。
正好也可以利用此事，试探试探小妹的心计城府，到底如何了。
她叹息了一声应答到“：姐姐，妹妹答应你。”
听到了这句话，我的心才真正放下，不过她有没有看穿我的把戏，这就不好说了。
“谢谢妹妹了，倘若这次让他家公子相中，我们吕家的日子就会好过从前，你应该明白吧......”
让他家公子相中的，可以是我，也可以是小妹。
她轻轻地点了点头，没有言语什么，取出一支金钗插于我的发髻上，做于画龙点睛。我不知她是何时将我我发髻梳理好的，不过我看着镜中的自己，犹如宫里夫人的风姿：傲气，美艳，冷静亦冰霜，倾国倾城；眉宇间的我，突显了不少的成熟与深沉，心中亦是在问：这是吕雉吗......
我们俩一起换好了去县令家的服饰，她穿的依然是昨天的淡绿色礼服，我身穿的则不是昨天的朴素淡雅，而是略显浓艳贵重的紫色锦衣，我们俩站在一起对比更显鲜明。
我看起来：美艳亦冰霜。她看起来：淡雅而清幽。
“嬃儿，谢谢你肯陪我，走吧，我们早去早回。”
“姐姐，又客气了！你若是再如此讲话，那妹妹便生气了！”
说着她将小嘴嘟起，眼睛直直的望着我，一副惹人怜爱的样子！而我和她一比，更似一个深闺怨妇！当然也不免因为我这一身装扮。
“好好好，我的好妹妹别生气，要笑着陪姐姐去观阅夫君啊~~”我笑言哄着她，心里却担忧着：精明的县令夫人和狡猾的县令，会不会中了我的计。
话说完她笑了，那样美丽动人，闭月羞花，突显着大家闺秀的气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