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爹爹和娘亲,见他俩将门扣上,我才走近。站在门外偷听了起来,虽然是小人行为,但也顾不得这些了。大丈夫能屈能伸,我只是一名小女子,这些礼数也不用拘谨了。
房中传来娘亲的声音,“你看看那刘邦,一事无成,听席上的来客说他家中情况还不如沛县的一户普通人家呢!你让女儿嫁给他?不是毁了她吗?你不是说我们家雉儿天生富贵相吗?怎么还要将雉儿嫁给那刘邦呢?”娘亲急切地说说着,尽失了往日的温柔与娴熟。
听到这里,我心中顿时凉了半截。心中也有不小的好奇。爹爹要将我嫁给连府上小厮丫鬟都瞧不起的那个人,为什么?如是这样,那爹爹之前精心部署的局不就白布了吗!这个人一事无成,爹爹又怎么会将我下嫁与他,来与县令撕破脸?难道他有高过县令的本事?虽然我没见过他,不过听今天那些来访的宾客嘲笑之声,此人应该不会有此能耐啊。
房中又传来爹爹的声音,我也凑近了听着。“夫人你别着急,听为夫把话说完。”爹爹语气似是没有被娘亲的闹腾感到烦恼,而是押到宝一样心平气和又略带欢喜的语气说着。
“那刘邦今日虽是一事无成,以后定会富贵过人,封王加爵。”
“老爷为何这样认为?又为何如此肯定?”听了爹爹刚才的言语,娘亲的急躁似是缓和了下来,现在略有好奇与欣喜地说着,我的内心也是一样。
“夫人有所不知,那刘邦与众不同,气势非凡啊。”
“此话何解?哪里与众不同?其气势非凡?”娘亲急切地问着。
“从面相观来,此人身高近八尺,龟背斗胸,长颈龙颜,一派不同凡响啊。”
“就凭长相?这有什么啊!我听说此人,家中已经有了一室妻房,还有个儿子!而且他还比我们家雉儿大十岁之多!这样还真是不同反响!就算我同意了,那雉儿也未必同意啊!”什么?爹爹要我嫁给一个年岁比我大将近二十的人?况且那人也已有了妻儿!那我嫁过去岂不是给人做妾吗?爹爹怎么会有此决定?太荒谬了!
正当我要冲进去问明情况的时候,爹爹又开了口,这才打消了我心中的疑惑。
爹爹有些不耐烦的言语到“:你们女人家懂什么!其实没来沛县之前就听说过此人,后来在我盘查打听之下,才了解到,此人虽然是一事无成,是个小小的亭长。但此人在沛县威望极高,这里的百姓都称赞他是刘三哥。为人讲义气,有抱负。虽然是一副无赖的模样,可是懂得笼络人心,而且心地善良,耿直忠厚。”
“此话当真?就算你背地里到盘查过他,可是你怎么知道,他心地善良,耿直忠厚?难道还是看相评定吗?”娘亲一口疑惑,不依不饶地问着。不过她的心中疑惑,亦是我的心中疑惑。
“夫人小看了为夫不是!我怎么就单凭面相评判一个人呢?其实我早于来沛县之前就探听过他了。我觉得此人忠厚可靠,在沛县的声望也极高,我现在虽是靠着给达官贵人看相过日子,但心中也是明白,看相不可尽信。为夫之所以看的准,是因为善于猜度人心。为夫可以放心让雉儿嫁给他,就是因着考究过此人的人品,觉得是可以让人放心的;况且此人在此地方上也算是小有势力,县衙中的各个衙役亦是对他俯首,连县令大人都忌讳他三分!这坐江山的也不如掌兵权的吧?”
“所以老爷的意思是,县令的荣华富贵咱不享,只求可以联姻此人,以做保命吗?”娘亲的语气激进了些,仿佛恍然大悟。
“夫人也不笨啊,一点就透。而且此人胆量极大,我都没有想到他这次会贺礼万钱;为夫看着现在这暴秦的气数将至,天下不正是需要一个,懂得笼络人心,胆识过人的人来摇旗起义吗?”
我听到这里,感叹着果然还是爹爹人老善于谋算,看来他在初来时就将沛县的一切盘查的一清二楚了。
“他若是可以摇旗起义,为我们带来荣华富贵纵然是好。但若是不如老爷的意,那就......”娘亲还是不依不饶地问着。
“这一步,为夫亦是想到了。若是我看走了眼,此人没有其能耐;或是暴秦未灭。以此人的心智和笼络人心的手段,以后定可以将县令取而代之。官场之中,没有永远的赢家。此人缺少的,正是一位可以辅助他的贤内助。雉儿聪慧机敏,三女之中,是最有城府,亦是最会算计的一个;虽然她不是倾国倾城,但将她嫁了过去,定会将此人之心抓的牢固,就算雉儿以后人老色衰,但有一个相助他官运亨通的夫人,相信他不会笨的冷落了雉儿。到时我们吕家就不必再看人脸色,寄人篱下了。”
爹爹似是自信满满地说完,没有料到他会筹谋的如此周到,我已是佩服。
“老爷果然是深思熟虑,妾身刚才误会了老爷,老爷莫怪。”娘亲也是回复了平静,又尽显了往日的温柔娴淑。
“唉,夫人你我多年夫妻,怎么会与你这般计较。我又何来那样小器!不过为人父母,最希望的莫过于自己的子女过得安逸幸福。这个刘邦各方面可要比县令那儿子好的多,县令家的公子犹如一瓢清水,人情世故都不懂得。以后县令去了呢?难道要雉儿跟着他混着县令往留下来的钱财吃喝吗?希望雉儿明白我的苦心啊,不要让她误会我便好。”说完重重地叹了口气,娘亲在一旁安慰着。
“若是一切都可以重来,那该多好啊!如果当初我老老实实的经商,或是务农。也就不会进宫!也就不会陷入储君斗争!今天,也不会这样利用自己的女儿······”爹爹无奈地说着,声音越来越低沉,带有丝丝伤感,不禁啜泣了起来。
“老爷,别伤心了。这一切都是注定的!老天早就已经将每个人的路安排好,却又将人玩弄于鼓掌之中。看着我们自愿在红尘中沉浮纠缠,却又逼着我们自己走出是非,看破一切。永远跌进自己心里的那道坎。”娘亲的话也是故隐玄虚,恐有深意。
看来他们是知道我在门外,所以特地说得;不过也应该是真假参半。
爹爹当日设局于我,应是出于无奈,他年岁这样高了,身为子女,还要让他帮着谋划,难道就不应帮他分忧;抑或是与他分忧吗?如是只为自己打算,那就太过自私,与不孝了!
“好了,老爷。雉儿还未曾为人母者,不明白老爷的一番苦心,实属常理,你也就别悲切了。”娘亲又是一番劝解抚慰,听得我心里不住阵阵酸楚。
“唉,我不是有怪于她,只是在悲切自己为何没有本事,给她们自己挑选如意郎君的选择,而要委屈她们来换取自身老景,我这做父亲的真不知如何开口。”爹爹似是有了几下小声的啜泣。听见爹爹这样说,我心里亦是悲切不已。为人子女应该以孝为首,怎能让父母亲为己落泪伤感?爹爹没有亏欠我们姐妹什么,也没有亏欠我什么,我的命是爹爹和娘亲给的,他们养育了我这么些年,就当是报答她们,顺从了爹爹意思也属应分了。
房中的对话停了下来,我有些愣愣的站在门外;过往心中误会爹爹的言语作为全都浮现在了脑海。泪水也是慢慢的打湿了衣襟。
没等她们再开口,我推门跨入,带着不知是因为爹爹关心自己感到的暖心;还是悲切此生没了机会可以寻到一个爱自己,自己也爱的人而悲切的泪水,扑到爹爹怀中,或许他们没有想到我的反应会这样大,所以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也没有言语什么。
既然爹爹能为我苦心谋划,又添妆演戏,那我又有何不可的呢?
“不用爹爹向雉儿言语,雉儿会下嫁刘邦!定不会有负爹爹一片苦心!”我支支吾吾地言语着。感觉额头上有了一丝凉意;爹爹也落泪了,将我紧紧抱着,还在言语着一些委屈了我的话,我拼命地摇头,好让爹爹宽心,也是表达出没有委屈于我的意思。现在,并不是演戏了,我们都卸下了过往的伪装,表露出了真实的情分;其实爹爹这样替我谋算,不论以后的路犹如宽宏大道,或者是举步艰难,都不应该责怪与他。因为这是生身父亲为自己女儿精心挑选的亲事,应是世上最好的。
“老爷,这不也是老天安排雉儿听到我们的话语,看来雉儿以后定是飞上枝头!如你所愿;况且雉儿这样深明大义,懂事乖巧,你也应是欣慰了。”娘亲在一旁巧言相劝,说得我与爹爹没有刚才那样伤心了。举头望向爹爹,我们相互为彼此抹去泪水,看到他两鬓斑白,皱纹突显,却是老了啊,不应该再为儿女操心了!想着又抱紧了爹爹,心中坚定此路是必走无疑了!
我与爹爹就这样抱着坐在了锦席上,没有攀谈心事,没有相互安慰,感受着彼此骨子里相同血脉的气息,觉得这样就是最为幸福安逸的。
不知何时睡着了,跨出房门时已是繁星满空。身上还披了件老者的衣物,不用言明,是爹爹的。房门紧闭,也不知爹爹是何时离去,只是任由我在此酣睡,他自己与娘亲,应是去了别屋商量亲事,与推脱县令的借口了吧。
“雉儿,你醒来了。”回头一看是娘亲,她手中还端着些饭菜,笑盈盈地向我走来。
“娘亲,爹爹呢?怎么没看见他啊?去哪里了?”我急切得问着。
娘亲并没有言语什么,而是面向房中大步走去,我也只得跟着过去。
进了房间才开口道“:爹爹在你睡熟的时候,外出办事了。应该就回来了,你刚才哭的睡着了,现在应该肚子饿了吧。”她好像知道我会辩驳,又言语着是她亲手做的,我才吃了起来。饭菜入口,确实是她的手艺。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他没有找县令,他是去找了刘邦了。你一边吃,我一边讲给你听。”我也顺从了娘亲的意思,并且不想糟蹋她的心意。
“他去寻刘邦了,你爹爹想借着他在沛县的势力,县令忌讳他三分的薄面,请他一同去以发放喜帖的名义,告知县令两家亲事就此作罢。”
缓停了下,又继续言语“:爹爹为什么不直接将你和县令家公子的婚事摆上桌面说,一方面是他那时候在考究刘邦和县令公子,好为你挑选出更好的夫君。再来就是表面与县令洽谈亲事,实质是留条后路;当然不可否认的是也试探了你。”
我心中惊叹到,爹爹的计谋真是周全;不过着实也是为了我。
“爹爹虽然是设局试探了你,但你也莫怪他,这也是为你着想。”娘亲微皱眉宇地说着。
“雉儿岂会怪罪爹爹,爹爹这样为雉儿苦心谋划,雉儿感激愧疚才是......”越说头越低,像是做错事的孩童。
“那就好,一家人何苦说感激愧疚这些话呢?为娘知道你是个懂事乖巧的好孩子;但人也不免会有私心,县令他也是人!你明白吗?想要帮爹爹,帮吕家,帮自己。你也要演出戏了。”娘亲皱眉认真的看着我,眼中带有丝丝心疼;也是在别有用心的言语着。
“雉儿明白,雉儿定不会有负爹爹之好意。”娓娓说完,心中亦是这样想的。
若是县令难为爹爹,那我就只有上演一段非君不嫁的戏码,也可以向县令显示出我嫁穷鬼赖汉的心智昏愚,圆了爹爹的小小心愿;而娘亲刚才就是这般意思。
本节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