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习习,吹散了我一身的酒意,我大口吸着隐隐浮动着桂花香的空气,胸口顺畅了不少,不再堵得慌!此时宾客大都仍在席上,门庭前显得有些冷落,只闻远近马儿的响鼻、踢踏之声。
秋容蜷在座椅上,睡得正香甜,我轻手轻脚地踏上马车,仍是惊醒了她,她直起身子,手忙脚乱地摸了摸脸,讪讪地说:“奴婢怎么会睡着了呢!”我笑着拍了拍她,说:“想睡就接着睡吧。”她摇了摇头,又状似不解地歪了歪脑袋。
侍卫在外间问:“格格,您坐稳了么?”我道:“嗯,走吧。”话音未落,车身一晃,马车已动了起来。我靠着车壁,心忖若只是单纯的出逃,似乎真的不是什么难事!与宴竟只有一个侍卫跟着,大大小小的机会岂非一把一把的!
我背脊蓦地窜上一阵凉意、猛地一竖起身!秋容吓了一跳,刚欲开口,我伸手捂住她的嘴,示意她禁声,心思飞快转动起来,下车时,侍卫是喊我“翎兮姑娘”,上车时,他却喊我“格格”!是谁假冒我的车夫?打的什么主意?
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我与秋容手无缚鸡之力,大道四下开阔,跑铁定是跑不远的!我收回手,手指不断敲在座椅上,哒、哒、哒、哒……
我轻声问:“秋容,你带火折子了么?”她被我的表现弄得紧张不已,点了点头,颤着手从腰间拿出递给我,我拔下头上的簪子,心忖我自来到古代之后,就属这个道具最常用了!我扬手将簪子扔出窗外,旋即惊呼道:“哎呀!快停车!”
侍卫明显踌躇了好一会,才将马车停下,无异更印证了我的疑心,他问:“格格,怎么了?”我语气急促地说:“我的簪子掉出去了!你快去帮我捡回来!”侍卫默了会,说:“还是驾着车回去吧,万一姑娘有什么闪失……”
我“嗯”了声,道:“快些,迟了要被人捡走的!”心道要不是我喝多了酒,单是这把故意压低的嗓音就能一早分辨出不妥,是谁敢用这么破烂的招数来羞辱我?!对了,刚才隆科多福晋那抹突兀的微笑……
侍卫刚下车,我立刻点起早先放入车内的鞭炮,安置在车夫的座位上,“嘶——”引线很快烧完,噼里啪啦的巨声随即响起,马儿一声长嘶,受惊之下开始撒蹄狂奔,颠簸中,我从窗口探出头去,那冒牌侍卫最初还能一面跟着跑,一面试图攀上马车,而后人影越来越小,一个拐弯,终于不见……
我撑住马车的墙,捂着胸口长舒了一口气,秋容一会捂着耳朵,一会扶着墙,吓得面青唇白,我对现状倒是不怎么担心,马就是再笨,也不会自行往墙上撞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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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方才未吃上什么主食,又饮了不少酒,一番颠簸,胸腹内翻涌不已!好不容易捱到鞭炮燃尽、车速缓下,心知这一路而来的目标太过明显,迟早会有人寻来!我强打起精神,瞅准路经无人之处,拉着秋容跳下了车!
秋容蹲在地上半晌起不了身,也不知是崴了脚还是吓软了腿!我顾不上问她,四下打量起来,天际全无月亮的影踪,不辨方向,周遭黑漆漆的,偶尔一个人影闪过,让人心里直发毛!我咬了咬牙,看来此刻比起盲目地乱跑,还是躲起来明智!
我伸手搀起秋容,语气平静地说:“现在定有人追在我们身后,我们找地方躲起来!不要慌,听到了么?”秋容咽了一口口水,点了点头。我往近处的一条小巷里探了探,刚好临街的角落里堆着几个竹筐,我拎起其中一个往头上一罩,吩咐秋容依葫芦画瓢,幸好两人身材都小,昏暗之下定是看不出什么端倪,只是这竹筐似乎是放置家禽的,味道实在是……
出乎意料的是躲了良久,也未见有人来寻!我沉吟了一会,算了算时辰,侧耳细听了片刻,掀起竹筐,轻声问:“秋容,你认识这里么?”秋容闻声掀起竹筐,走到我身侧,左顾右盼起来,末了同样轻声回道:“似乎已接近宣武门了。”
我蹙了蹙眉,问:“你对这附近熟悉么?”秋容颔首道:“奴婢自小长在京城,只要认清了方向,不会走失的,姑娘要奴婢去报信么?”
我愣了会,我倒完全没想到这茬!道:“不用,趁现在天色尚不晚,我要你去找间成衣铺,给我买一套平民的衣衫和鞋子!”难得隆科多福晋送给我这个机会,我当然要好好把握住,权当外出见习!我现在浑身上下都太扎眼,鞋子又扔在了马车上,一走出街不是被抓走就是被带回去了!秋容本就存了闲逛的心思,倒是穿着平民的衣衫……是啊,她又怎么会在马车上睡觉呢!
我从怀里抽出一张十两的银票递给她,她收起道:“奴婢很快就回来!”我点了点头,说:“小心些。”重新退回小巷、套上竹筐,幸好我身为现代人,不带钱出门感觉就跟没穿衣服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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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分南北两城,南面是汉人居住的外城,北面为内城,内有紫禁城所在的皇城。内城是专供旗人居住之地,王公大臣和皇子的府邸也都建在其中。
沿大街无论是商铺还是民居,具是大规模的宅院,院落重重,有天井厢房。以正阳门的里棋盘街、东城区的灯市、城隍庙市、内市和崇文门一带的市场最为繁荣,百货云集。
坊间巷内的民居则为瓦顶白墙,单层构筑列成联排,高墙深院,巷道深长,与热闹的大街迥然有异,宁静祥和。
我和秋容假装成外地来寻亲的主仆,住进城内最大的客栈——鼎丰居,一晚一两三钱银,倒也舒适得很,秋容却乍舌不已,说一两三钱银足够四口之家丰衣足食上整个月了!我想着秋容买衣衫找回来的一大堆碎银子,心道这一百两比我想的要值钱上不少!
由于兴奋,次日起了个大清早,二人穿街过巷,秋容志在玩乐,我则致力于了解物价。我一直认为皇帝们之所以热衷于微服出巡,是因为有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看着旁人为生计奔波,自己却坐拥天下!如今我衣食无忧,却拼命想要为生计奔波……
午间,我和秋容大包小包地回到客栈,下到大堂用膳,掌柜一面为我下单,一面偷眼瞄我,我蹙了蹙眉,问:“怎么了?”掌柜捋了捋山羊胡子,说:“老夫打理这鼎丰居也有三十多年了,见过不少人,姑娘不似来寻亲,倒似富家出走的小姐!”
我微微一笑,说:“谁家走失了小姐么?”掌柜愕然道:“姑娘没见着今日道上来来往往的全是官兵么?城门那也有盘查,听闻昨儿夜里丢了一位贵族格格!”我笑说:“掌柜认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