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有些不太平静。
时已过子夜,天上那月如银钩,正中夜空,漫天群星闪烁,风高云淡。
突兀地,一团乌黑浓墨般的云团凭空浮现,片刻间便将漫天的星辰遮了个干净,隐隐透出一丝阴森气息。
刚刚大地万物还犹如天上仙境,突然间就要变作成为无边地狱,无边的漆黑笼罩着整片天地,叫人心慌慌。
风,渐渐地降落下来,呜啦呜啦悲鸣着打着旋,树枝叶疯狂般地摇摆起来,未关紧地门窗呯呯相击,田里的青蛙也识相地闭上了嘴巴,不敢再吭一声。
一条银蛇,突然在半空出现,瞬息间划过天际,消失进黑暗,轰隆的雷声紧接着响起,仿佛在耳边炸开,惊得人三魂要丢去七魄。
这仅仅是开幕,紧接着雷来电往,气象森严,就好像天上召开审判大会,要作出灭世的狂暴判决。
而雨竟然迟迟没有落下来。
米雪睡意全无,愣愣地盯着那盏“气死风”,烛光摇弋,仿佛从容优雅的贵妇,进退有度,毫不理会号风的步步紧逼,胜券在握。
然而米雪的心里却像是长了草,焦躁不安,也许是因为快要下雨的原因,也许是因为青河王即将到来,也许是因为预感到今年并不是一个平凡的夜。
就在这里,一声轻轻的推门声响起。
在这样的夜晚,推门声并不刺耳,然而米雪却像是被踩了痛脚一般,立刻将目光送了过去。
那人打帘进屋,借着烛光,隐约右见那是一个身材瘦弱的黑衣人。
黑衣人一袭紧身夜行衣,一张黑巾罩脸,只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睛,眼睛里一片冰冷寒意。
黑衣人,又见黑衣人。
刚吃过黑衣人的苦头,米雪一见来人是黑衣人,心里立时咯噔了一声。
黑衣人缓缓靠近,停步在离米雪床前五步之外,单膝着地,郑重道:“叩见郡主。”却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米雪心里紧张不需复述,可再看这人,眼中没有杀意不说,其恭敬更是发自内心,就有弄不懂这人唱的是哪出,索性闭上眼睛装睡。
然黑衣人却不允许她装下去。黑衣人淡然地声音道:“郡主不必装了,属下知道郡主没有睡着。”
米雪讪讪睁开眼道:“伤口疼,身子重,就想眯一会眼睛,呵呵。”又道:“时辰不早了,有什么话明儿再说不迟。”
“王爷明日便要到京城了。”米雪的小心思黑衣人自然明白,但她是有目的而来,岂是那么容易打发了?米雪没喊她起来,黑衣人便一直单膝跪地,抬眼冷冷看着米雪的眼睛,冷声问道:“王爷交待您的事情,您打算拖到什么时候?”
事?米雪还是在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至少与死亡相比,办事比较轻松得多。只不知所要办理的是何事?
米雪沉吟道:“我失忆了,所以,以前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又有些忧心地问:“你相信吗?”
黑衣人沉默了片刻,回道:“属下相信。”
这回轮到米雪满意诧异了。
记得当初她告诉南宫复说自己失忆了,南宫复却是怎么都不肯相信,这黑衣人却是仅凭她红嘴白牙随口一说,就信了?似乎也太容易相信了一些吧。米雪的心微微一沉,觉得自己刚才的总结下得似乎有些草率了。
黑衣人又道:“郡主纯孝之名,天下皆知,所以,属下相信郡主绝对不会故意忤逆主公。”
如此答案,让米雪莫名心沉,总觉得似乎哪里不对劲,可一时又说不出。又想,既然是自己人,那也算是大水冲了龙王届,没必要针尖对麦芒,便道:“你起来说话吧。”
“多谢郡主。”黑衣人称了声谢,却并不起身,却郑重道:“世人皆知太子储位不稳,郡主可知宏靖皇帝为什么要您入嫁东宫?”
米雪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哪里答得上来?不过即便有人问,米雪也乐得动脑筋。黑衣人的问题虽短,透露出的事情却是不少,米雪稍微一想,便道道:“或许是皇帝自知储位不稳,所以为太子找来强援?”
黑衣人哂然而笑道:“郡主可知道一山不容二虎?太子势弱,对帝位才无威胁,可任皇帝随意摆布,可如今太子明里暗里的势力已经不弱了,假若又赢得了主公的鼎办支持,势必然再次势力猛增,局势就会变成与宏靖二分天下……如果你是宏靖,你会眼睁睁看着皇储势力超出掌控?更何况,太子储位不稳,其根本原因就在于宏靖不喜太子。”
米雪认认真真地听着,越听越觉得其中的道道深不可测,凭她的政治想像力实在想不出个结果,干脆提问:“那皇帝为何又……?”
黑衣人微微叹了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之色道:“您还不明白吗?宏靖要废太子了。”
“啊?!”米雪惊骇地至极,又问:“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黑衣人失望地摇头,叹惜道:“一石二鸟罢了。一方面,宏靖利用您好麻痹太子的神经,以为找到了强援呢,而宏靖便趁机斩除掉太子的根须,令他变作孤家寡人,声无人应,令无人听,废储的阻力也就没有了。另一方面,您在京城就是人质,是宏靖牵制主公的法宝。”
米雪在心里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暗道:“不愧是为政治而生为政治而死的皇室人物,算计之深,让人不寒而粟!”
又听黑衣人道:“或许还是第三只鸟,只是属下见识有限,不得而知罢了。”
米雪赶紧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再说下去了,她已经觉得够恐怖的了。又问:“你说这个,与那个什么‘命令’有什么关系?”
黑衣人愣了愣才反应过来,米雪问的是青河王的命令与这件事的什么关系。沉吟片刻,黑衣人道:“这件事情原本不该由属下来说的,但主公明日就要入京,而郡主又失忆了,事情紧急,就恕属下多嘴了。”
米雪赶紧示意快讲。
黑衣人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山见山道:“郡主您曾答应过主公,绝不活着入京。”
米雪浑身一寒,瞪大了眼睛,满是难以置信,不知道是自己听岔了,还是这黑衣人说错了?
“绝不活着入京?什么意思?”米雪有些失神地喃喃问。虽然心中已经明悟,却还是难以置信。又突然想起刚穿越来那会,南宫复曾说过她不止一次的“玩无聊的自杀把戏”……米雪顿时呆愣当场。
黑衣人不厌其烦,淡淡的声音还在继续:“绝不活着入京就是……死在入京的路上。”
“死在入京的路上……你是说?!”米雪犹如被踩中了痛脚,一声惊叫,差点就跳了起来。但她却跳不动,过激的动作已经牵动了胸口的伤,一阵阵撕心地疼。
借着疼痛,米雪蓦然发现自己被黑衣人蛊惑了!不仅无意识跟着这黑衣人的思路去思考问题,还下意识去自圆其说!觉察到这里,米雪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晕眩的脑袋渐渐恢复了清明,浮燥的情绪一但沉静下去,米雪脸上的表情也渐渐退去,冷冷盯着黑衣人。
“虎毒呼?不食子。”想通之后,米雪面露嘲讽之色道:“你编出这似是而非的精彩拙劣故事,是想要离间我们的父女吧?呵呵,你的算盘打错了。”说到这里,米雪话锋又转,冷哼一声道:“不管你有什么样的目的,你走吧,我只当没见过你。”
倒不是米雪大度,愿意就此将恩仇一笔勾消,实在是她担心,如果言语过激了,会刺激得黑衣人突然暴起,将她一刀宰了。这种感觉让她非常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