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一切如常。
摔跤、赛马、射箭三项赛事都已完毕,只剩下今天的颁奖典礼与闭幕式。场中热闹不减,得奖的自不必说,不入名次的也有不介意看看那些奖品都会**的,还有的人是冲着赛后的文艺表演去的。总之,人流量不见减少,和前两天也差不多。
依依则是好奇,莫非赛马的第一名真会奖励一匹马?听说这次取胜的,只是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南部公社什么宝力格大队的,是个才四年级的小学生。
一定是在马背上长大,骑马像走路那么自然,才会取得这样的好成绩吧?
许建中看见苏卫和另一个男孩子站在不远处,很不客气地喊他们帮忙,两人听见就小步跑了过来。
他给那个男孩分配了任务,看着苏卫,摸着下巴,想着让他做什么才好。
“不想坐着,哥哥,我出去了。”依依对他道。
她本来忙着收银,只是保持同一个姿势久了,脖梗有些发酸,手指也有些发僵,不想困坐着,同许建中打过招呼,就抱起装了冰棍的纸箱子,想出去晃悠晃悠,松快松快。
地上有层浅浅的沙土,她迈着小碎步,缓步细摇而去。走得明明舒缓从容,许建中看见了,却只感觉她又小又孤零零的,心里平添一份内疚,很不忍心,好像她是童工,自己就跟那万恶资本家似的,于是拉过苏卫来,朝依依努努嘴,吩咐道:“你跟着她去。”
苏卫应声而去,几步就追上了她。
得知他的来意,依依不客气地把纸箱递给他,免费劳动力,不用白不用么。她就只顾着卖冰棍,碰到问话的,就笑眯眯地同人家聊上天气啊比赛什么的。
不论老中青年人,粉嫩小女孩的杀伤力都是巨大的,依依戴着一顶白色小凉帽,穿的还是昨天的白背心红裙子,露着雪藕似的胳膊腿儿,白嫩嫩的让人直想啃一口,同时见人就笑,小嘴啪啦啪啦不停在说话,苏卫看她巧笑嫣然,谈笑间半箱子的冰棍都卖了出去,看着空空如也的箱底,他不禁有些愣怔,反应过来后,就不好意思地笑了。
依依看着他有了几分棱角的侧脸,鼻梁挺直,眼似寒星,目若秋水。他的皮肤略显苍白,看着有些冷然,不过笑起来却是春风般暖融融的。不可否认,依依同学被萌到了,小心肝砰砰然,不受控制地跳了好几下。
脑子里冒出一句话来: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虽然君子还未长成,气质也未达到那种凛于内而非形于外的如玉境地,不过可以想见,就在不远的未来,这厮定会长成个少女杀手,让无数颗粉红的少女之心变化成一地的碎片。
冤孽啊啊。
不由她就痴在了那里。苏卫见她发着呆,眼儿溜圆,黑漆漆的,清凌凌的,小嘴微微张着,头发被柔软的风吹过,调皮地上下舞动着。苏卫不知缘由,也万万想不到,就伸出冰凉修长的手指,挽起她的小手准备回去,依依就木头人似的跟着。
走了几步,她才回过神,小脸不由一红,连忙鄙视自己:发什么花痴啊?
反而是苏卫,见没帮到她什么,心里有些不自在,再出来的时候就留了心,问她冰棍多少钱,该怎么卖之类的,一手把她的活儿给兜揽了去。于是,她又变成只管收钱的甩手掌柜了。
果然是个体贴的好孩子啊。
两眼都快化成心形了,依依一个接一个地追问了起来:
“苏卫哥哥,你平常喜欢做什么呀?”
“苏卫哥哥,你在哪个班?”
“苏卫哥哥,你属什么?”
“苏卫哥哥……”
……
男孩很有耐心的一一回答。
印象分呼呼上涨,依依心里又冒出了几只粉红色的泡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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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一闪而过,又或许已经适应了这种节奏,闭幕后回家,众人竟都有些意犹未尽。
“这就忙完啦?”大胖长出了一口气。
二胖只穿着小背心,露出半身白肉,衬衫打着结系在腰上,叹了一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许建强拉着许建国,硬要去拔路边草地上的野沙葱,说是晚上吃面,正好放在面条里,许建国开始不乐意,后看他很是开心,也就无奈地随着他去了。
“对了,等下去我家吃晚饭吧,是凉面,要不你们两个又要瞎凑合了。”许建中笑道,又问:“账本在哪儿呢?”
依依左手扶着车座以保持平衡,闻言高高举起了右手:“在我这儿呢。”
许建中点点头,顺了顺她依旧柔软,颜色却已是乌黑顺滑的头发。
多亏了后来补充的营养,依依才告别了那一头小黄毛。
回家之后,让其余的人一边玩着,许建中和依依两个头碰头地计算了起来。
不算太出格,依依用的是计算器。
噼里啪啦算了十几分钟,待到结果出来,两人几乎都要大笑三声。
收获不菲!
除去本钱,按照四成的比例,依依分到了二十多块,她把几块零钱拿出来递给许建中,提议道:“这个给大胖和二胖哥哥发红包吧!”
险些就忘了,这还有义务劳动的两只,可不能薄待了人家去,于是许建中同依依简单商量下,喊他们过来,一人发了一个五块钱的红包。
大胖接过来,打开数了数,心里算道:一毛钱十颗水果糖,一块钱一百颗水果糖,五块钱就是……
陶家不供应零花钱,有需要花用的时候,需要专门向陶妈妈申请,然后批准下来才行。至于陶醉陶然到嘴的零食,基本上都是蹭来的,尤其蹭许建中的最多。
五块的购买力不低,几乎是一个家庭一星期的菜金,以及小学一个学期的学费。
大胖的脚步发飘,呆愣愣地看着手里,突然弯下腰,朝许建中和依依鞠了一个躬。
依依跳起来,闪了开去,连忙摆手。
这可当不起!
他高兴地抓起红包,乐颠颠儿地跑了出去,估计是准备贡献给某个小卖部。
二胖追着他的脚步跑了出去。
许建中不由失笑:“这两个家伙!”
剩下的,他们哥儿三个怎么分,那就是他们的人民内部矛盾了,也不用她管。她兴冲冲地回到家,感觉心里很是踏实。
“流自己的汗,吃自己的饭,自己的事自己干,靠天靠地靠祖宗,不算是好汉!”依依大声宣告道。
郁果抬起头来,‘嗯’了一声,表示不解。
她啊呜亲了郁果的小脸一口,很有兴致地教她说话:“嗯,叫姐姐,姐——姐——’”同时张大嘴让她看自己的口型。
郁果已经会很清楚地叫妈妈,不过姐姐显然有些拗口,叫起来就跌跌拌拌的。
“集——结?”
依依不厌其烦,一遍遍地纠正她的发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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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懈下来之后,骨头几乎都要酥了,接连几天,兄弟三个早上都不肯起床,依依一日早起,听到隔壁院子里张美娣的声音:“懒虫!还不快起来?太阳都晒屁股了!”
看来三个都不想起来,因为过了好一会,她才听到有人趿拉着鞋出来,嘴里咕咕哝哝地洗脸漱口。
郁爸爸在会后第一个周末回来了,说是能呆上四五天,找了个时间,两家人甚至聚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饭。
席间,李淑兰向张美娣显摆她的新耳坠:“你看!银的!我姑娘给买的!”
很普通的三个环儿套在一起的耳坠,样式一般,也不贵,不过张美娣还是有些吃醋,自己对这丫头明明也很好的嘛。她听完了就冲依依道:“你就不亲我!”
说完呜呜假装要哭。
依依连忙安慰她,下次,下次一定有姑姑这一份。
张美娣这才满意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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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接连松散了好几日。
期间,依依又陪许建强上了一回街。
对于收回了成本,还赚到了为数不少的零花钱,许建强表示很满意,专门来找依依说了一回这事,然后就怂恿她一起存钱去。
当然,这笔零花钱,依照他的性子,估计到明年也花不完。
看来这家伙精了心,一心要防止上次的事情重演。
捏着存款本,许建强满意地笑了,觉得钱存在那里无比的安全,同时很有兴头道:“还有利息哦!”
路上,他自告奋勇给依依解释利息是什么,什么定期活期,又兴致勃勃地口算起来,到底一年能得多少利息。
难得工作人员没有唬弄他,他说起来,居然头头是道。。
依依听得是一个头两个大,十分稀奇,都这样了,居然还没有被绕晕?
看来,这也不能不算是一项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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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新月如钩,发出淡薄的光芒,清冷而锐利,整个小镇都披上了一层银白的纱衣。
许建中睡得正熟,冷不防被推醒。
“干什么?”他咕哝了一句,翻了个身,把自己埋进枕头里,试图钻入浓重的睡意里去。
“哥!哥!”又一把拽走了他的被子。
许建中强睁开眼,朦胧中听得是许建强的声音,漫不经心地一挥手:“怎么了?”
“地……地上……有血……”许建国的声音抖抖霍霍,几乎都连不成句子。
“什么?”他打了一个寒战,有种不祥的预感,忙催促道:“说清楚!”
“我……”许建国带着哭腔道:“我去撒尿,就……就看见地……地上……”
许建中穿着裤衩跳出被窝,光脚就往外走。
见他跌跌撞撞往外走,许建国抽泣了起来:“妈妈……不会死了吧?”
“别哭!”他训斥道:“小心老三听见了!”
许建国忙捂住了嘴巴,小声抽泣着,眼泪却如泉水一样,咕噜咕噜往外直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