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夏青被叶海兰粗鲁地从床上拉了起来。
夏青穿着一身自制的睡裙,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叶海兰看着夏青那双白皙的手臂从被子里露了出来。再低头一看,睡裙的裙摆不过掩盖住了她的半截大腿,下身光溜溜一片。
叶海兰的脸色蓦地变得通红,将头偏到一旁,咬着牙骂道:“不知廉耻!”
夏青也不计较,漫不经心地爬起来去穿衣服。叶海兰站在旁边看着她镇定自若的样子,气不打一处,开口就讽刺道:“看来神家退婚真是万幸啊,若是娶了你这丑婆娘,那神周可就哭都来不及了!”
夏青的眉毛挑了挑,她倒是忘记了,今天是那神周和夏玉绿成亲的日子。
叶海兰见她面色没有半点变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不知道为什么,她自来就是看不惯夏青的那般做派。
夏青总是高高在上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孤傲而又拒人于千里之外,明明脸上带着笑,那笑容里却没有温度,只有算计。叶海兰看不惯夏青那淡定的模样。
一个被人冷落处处受人欺负的庶女,一个备受主母欺凌的庶女,偏偏一脸坦然的模样,这样的夏青让叶海兰觉得怨恨。她不明白,明明都是庶女,明明都被欺侮到狼狈不堪,明明她和夏青是一样的。
可是,为什么当年的她做不到如夏青这般淡然处之?为什么她就做不到?她想将夏青的那张淡定的脸撕碎,想看到她的梦碎裂的样子是怎样的扭曲狰狞,奈何她使尽浑身解数,夏青却如同金刚不坏之身,全然不受她的影响。
“你还不知道吧?你那命定的良人,今日可就要和你妹妹成婚了呢?啧啧,一个被抛弃的可怜的女人,果真是凄惨啊——”
夏青皱皱眉,穿好衣服,回头看着叶海兰那张带着怨恨的脸,夏青有些不解,轻轻嗤笑道:“不过是个我不要的烂男人。”
叶海兰瞠目结舌,从来没有想过夏青会这样说话,这和她所受的“礼义廉耻”“男尊女卑”的教育实在差距太大。自来只有男人嫌弃女人,没有女人敢嫌弃男人的。女人的存在,不过是为了遵守在家从父,既嫁从夫。而夏青一句话,就将这一切的三从四德撇了个干净。
“他娶谁是他的自由,不过,我喜欢谁,也是我的自由。”夏青回过头继续梳头,“况且那男人骄横跋扈,算不得良人。夏玉绿嫁给他,将来恐怕是要悲剧了。”
夏青的脸上还是淡淡的,想起夏玉绿那幸灾乐祸得意非凡的脸,心下叹息一声。夏玉绿那样如同一个胜利者的样子,为抢走了她的男人而沾沾自喜,而她夏青却只是不屑,那样的男人,还如不得她夏青的眼。
叶海兰见她果真是半点也不介意的样子,当下有些讪讪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夏青也不理她,只管梳妆洗漱,待一切完毕,她才笑着站起来。
“走吧——你师父怕是要等急了。”夏青看着窗外,亭子里的宫梓锦一脸不耐烦的模样,偏偏吃瘪一般发作不得。夏青故意拖延时间梳洗,这会儿看宫梓锦一脸不爽的样子,心中大觉过瘾。嘴角微微翘起,笑地有些狡诈。
随着宫梓锦入了马车,他一手扔来一个大斗篷盖在了夏青的头上。夏青不解地拿下来,宫梓锦面上有些冷,淡淡地道:“带着这个方便!”
马车在路上飞奔,不过半个时辰已经入了扬州城。
夏青这才有些诧异地看着宫梓锦,他却是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玉扳指。夏青不好问他,只得掀起一侧的车帘悄悄打量着城里的一切。
不远处的醉春楼还是一样的繁华,那些小贩们也都忙得不可开交。街心的某处,一个女子正在对着一个小贩讨价还价。一切还是那样的新鲜,这样的景色,才让夏青真的有些清醒过来,记得她是身在大明,不是二十一世纪的某个古城。
“怎么?一个月不进城,变成乡巴佬了?”夏青正看得入神,不料宫梓锦蓦地靠了过来。一阵胭脂香扑鼻,夏青被他的突然靠近吓了一大跳,一回头差点蹭到他那凉薄的双唇。夏青一惊,慌乱地退后了一步,脸色骤地变得有些红,结结巴巴地道:“你……你做什么?”
热风一掠而过,宫梓锦看到她那鲜艳的红唇从他的嘴角滑过,微微擦到了他的唇瓣,一股少女的清甜香味如同打在了他的心间上,让他的心脏蓦地露跳了一拍。宫梓锦的眼神一黯,伸出手臂将夏青揽进怀里。
夏青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亲密当作怔住,好半晌才记起来要挣扎。宫梓锦的一双手臂却如铁一般紧紧攥着她,让她动弹不得半分。夏青大急,一面拍打着宫梓锦,一面怒道:“姓宫的,你别这样无耻行不行!我和你没有熟到这个地步!”
宫梓锦的脸蓦地冷了下来,就势朝着夏青的嘴唇吻落。这是夏青认识宫梓锦以来,他的第二次轻薄。他的吻落在夏青的唇上,肆意地啃咬着夏青的唇。夏青愣住,感觉到他身上散发的怒气从唇上一点点渗透到她的唇上。
他在生气?为什么?
夏青意识到这一点,脑中有什么脱了线一般不受控制。不是应该她生气的吗?她被他亲吻,被他轻薄,他凭什么生气?
夏青的心底涌起说不出来的感觉,如同一团乱麻堵住了她的脑子,心底的湖水被吹皱,乱波翻涌。她看着宫梓锦那复杂的眼神,还有那凉薄的唇吻在她唇上的触觉,痒痒的,麻麻的。
好半晌,宫梓锦才从她的唇上移开。夏青还是呆愣愣的样子,完全没有了平日的嚣张泼辣,也没有小女儿家的羞怯做作。只是呆呆地看着宫梓锦,傻兮兮的样子。原本宫梓锦的心底那股复杂顿时消失殆尽,没来由地涌起一股温柔来。
这样的夏青他没有见过,认识夏青的这几个月,她的愚笨,她的野蛮,她的聪明,她的狡猾,他都一一领教,唯独这样的夏青,他没有见过。不过,他很喜欢。宫梓锦忍不住伸出手将夏青额前的头发揉乱,吃吃地笑了起来。
夏青这才反应过来,她被宫梓锦亲了!可是她竟然没有觉得半点不高兴。她在这古代的第一个亲吻,就这样没有了!
夏青的脸迅速地红了起来,有些慌乱,有些不知所措,还有一些——窃喜?甜蜜?
恼羞成怒的夏青听到宫梓锦的笑声,怎么坐得住?伸出手要打宫梓锦,岂知手才刚刚一伸出就被宫梓锦握住了手腕。
“还是傻呆呆的你可爱些啊——”
宫梓锦看到夏青那羞恼的样子,不由得有露出公子哥一样的戏谑笑容,忍不住开口调笑。
“宫梓锦,你无耻!”
正在打闹中,马车却蓦地停住。宫梓锦的脸色一沉,对着马车外的叶海兰问道:“海兰,怎么了?”
叶海兰也是一脸诧异,看着站在马车前面的那个女子。
“是宫先生吗?我家小姐请您一叙。”
夏青披上斗篷,掀起车帘朝着外面看去。不远处停着一个官轿,里面的女子影影绰绰,若隐若现。
夏青回头看着宫梓锦,却见他的神色有些冷。夏青不置可否,宫梓锦掀起车帘走了下去。
“实在抱歉,宫某今日带贱内参加令兄的婚宴,恐怕没有时间同神小姐叙旧。若是小姐不介意,过几日在下一定亲自来访。”
一听到“贱内”二字,马车内的夏青和官轿内的女子同时一震。夏青是咬牙切齿地看着宫梓锦,而官轿内的女子却是掩饰不住地失落。唯独叶海兰坐在马车辕上,回头不屑地看了夏青一眼。
“如此,倒是神玥鲁莽了。”官轿内的女子温婉的声音飘来,夏青忍不住惋惜。可怜的女子,一颗芳心暗许,却是妾有情郎无意,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
宫梓锦倒是镇定自若,朝着轿子里的女子作揖,回身就欲进到车里去。那个丫环离宫梓锦不过一尺之隔,宫梓锦与她擦肩而过,那女子微微启唇。宫梓锦一愣,回头看了马车里的夏青一眼,神色又变得复杂起来。
夏青故作镇定地看着窗外,奈何她的手却是抑制不住地激动起来。
饶是那女子隔了好几步的距离,她也仍然是听到了。
“今夜朱九王将至,人质在手,一切当小心谨慎。”
夏青靠在马车上,想起朱珏昕那温柔的笑容,心底涌起一股温暖来。
一月不见,他可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