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刚敲响三声更鼓,李靖轻手轻脚地抱起她,离开客栈,悄然上了马,趁着夜色,悄悄驰出城门。
身后,唐明牵了一匹马,远远地跟上他们,不一会,宇文成都打马驰来,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唐明快马离去,宇文成都毫不示弱,紧紧地跟上他。
她在李靖怀里迷迷糊糊道:“天亮了?”
李靖嗯了一声,柔声道:“快了。”
她笑了一下,继续睡去。
李靖一口气奔出几十里,到了一处荒郊野地,方才勒马停下来,先抱她下马,扶她在落叶上坐下,轻声叮嘱道:“我去打点水,顺便看看隋军有没有追来,你在这里不要乱走。”
她听话地点头微笑:“好,李公子,你早去早回。”
李靖走出老远,回头去看,她还坐在那棵大树下,远远地看不真切。
他放下心来,顺着水声到溪边打了满满一袋水,刚刚直起腰,只见唐明和宇文成都一左一右,牵着马走了过来。
李靖眉一皱:“你们来干什么?”
唐明语气温和:“李兄,我们不放心,过来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宇文成都没说话,紧握马缰,眼睛望向他处。
李靖皱了皱眉,拱手道:“两位的好意,在下心领,这是在下的家事,请两位不必操心。”说罢也不理他们,转身往回走。
看看前面就是大树,他突然吃了一惊,树下空空如也,无双不见了。
他发疯一般奔过去,嘶声喊道:“双儿,双儿。”
山野寂寂无声,风刮过草丛,女孩声息全无。
唐明和宇文成都赶了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无双呢?”
李靖紧攥着手里的水袋,声音微微颤抖:“她不见了。”
唐明一愣,忙道:“还呆着干什么,快分头找。”
三个人立刻骑上马,分往三个方向追去。
她在黑暗中跌跌撞撞摸索了好一阵,突然脚下踏空,砰的一声摔倒在地,远远地传来马车的哗哗声,隐夹着铮铮琴声,熟悉的动人旋律,刹那间击中她的心。
“爷爷,爷爷……。”她低声喃喃,挣扎着想爬起身,膝盖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她重新倒下。
“吁……吁……。”赶马车的人发现了她,急忙用力勒住马,马蹄堪堪在离她只有几步远的地方停下,车夫跳下车,上前唤道:“姑娘,姑娘。”
马车上传来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什么人?”
车夫答道:“老爷,是个孤身女子,奇怪,这里荒郊野外,怎么会有女子出没?”
车上沉吟了一阵道:“她现在怎么样?”
“好象受了点轻伤。”车夫答道。
“爷爷,爷爷。”她冲着马车上叫道,泪水滚滚而下。那琴声太象爷爷,难道马车上坐的就是她日思夜想的爷爷。
车上沉默了一阵,“带她走。”
车夫犹豫道:“老爷,这……。”
“带她走。”车上的声音不容置疑。
“是,老爷。”车夫抱起女孩,车帘一掀,她被一双有力的手接过去,有一股熟悉的淡淡薰衣草香气袭来,暖暖地包围了她。
“爷爷……。”她抓住那双手,那双手是那样的温暖有力,那样的熟悉,熟悉得让她想落泪。
“爷爷,不要离开玉儿。”她偎入那个宽阔的怀抱,让那熟悉的温暖,熟悉的气息把她整个淹没。
“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泛楼船兮济汾河,横中流兮扬素波。箫鼓鸣兮发棹歌,欢乐极兮哀情多,少壮几时兮奈老何……哈哈哈哈……”
激昂的琴声,歌声,伴随着爽朗的大笑声。
她从梦中惊醒,扶着床栏起身,摸索着套上鞋子,推门走了出去。
琴声,歌声,近在咫尺,仿佛爷爷就在她身边,陪着她。
声音戛然而止,一双有力的大手扶住她,语气温和中含着关切:“姑娘,你醒了。”
她仰起头,只恨自己无法看清眼前这张脸,鼻中蓦然一阵酸涩,她突然又想流泪。
“姑娘,你从哪里来,要往何处去?”那个温和的声音徐徐问道。
“我从后面来,去前面找爷爷。”她脱口而出。
那人一愣,放声大笑,爽朗的笑声听起来似乎无比快意。
“你叫了一晚上的爷爷,不会把我认作你的爷爷吧。”那人戏谑地说。
一旁传来下人的声音:“老爷还刚三十多岁,可生不出你这么大的孙女。”
她悄悄握紧双手,这个人身上的气息,还有琴声歌声都和爷爷很象,极有可能就是爷爷,只是那块血玉如何解释,她昨晚依稀听到下人称呼那人王爷,爷爷在隋朝是个王爷吗?怎么从来没听爷爷提起过。不管了,只要有一线希望,她绝不能放弃。
想到这里,她轻声道:“不瞒恩人,小女子本名无双,家里遭了水灾,只剩下小女子一人,流离失所,飘泊无踪,幸得恩人收留,小女子愿跟随恩人,做牛做马,在所不辞。”
下人讥道:“你双目不能视物,连丫环都做不了,难道要老爷养个废人。”
她一咬牙,双膝跪下道:“老爷,奴婢知道您心胸宽广,是个大善人,奴婢已经无处可去,求您收留奴婢吧,奴婢虽然看不见,但是奴婢能听见,能走路,还能跳舞取悦老爷。”
那人怔了半晌道:“你会跳舞?”
“是。”她低低应了一声。
“好,长保,带她到空地上去。”那人吩咐道。
下人牵着她的手,把她送到平地上。
那人轻扫琴弦,含笑道:“可以开始了。”
她伸手把长发盘起,固定在头顶,脱下身上的外衣,递给下人,弯腰行一礼,姗姗起舞。
舞着舞着,她感觉爷爷似乎坐在身旁看着她,他眼里的欢欣、喜悦、爱慕、思念,还有深沏骨髓的痛楚,都是那样真切。
她要舞出最美的旋律,舞出舞的精华,只要爷爷开心一笑,她愿意做任何事。
哪怕化成一个为舞而生的精灵,哪怕耗尽此生,哪怕象夏日的蝶,只有短短的一个月,却绽放了一生一世的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