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元明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竟有几分激动,转而他又在内心问自己,真的要见他么,见这个抛弃了刚出生的儿子,自己到城里享福的男人么,第一次见他,让他接自己出去,等于是接受了他的恩惠和帮助。不,绝不!韩元明打定了主意,要靠自己的力量离开这里。
这时光头凑过来:“行呀,有这么有钱的老爸来接呀,我还以为你和我一样,是孤儿,没人管呢。”
韩元明没有理会他,边站在沟里往上挖土边观察着四周。他发现这个院子之前较高的大墙由于挖管道沟堆积土方,已经使一处墙变矮,人能比较容易地翻过这道墙了。
他压低声音问光头:“想不想跑?”
光头奇怪地:“咋跑呀?”
韩元明朝那处墙头努了努嘴。
光头不解地:“你爸不是下午来接??????”
“少废话,你跑不跑?”
光头冲他点了点头。稍许,两人交流了下眼色,韩元明率先乘看管的人不备,突然扔下锹,飞快地从沟里爬上来,跑上土堆,来到墙下,一个双臂支撑,上了墙头,光头紧随其后,在他的帮助下也攀上墙头。这时身后有人喊起:“不好,有人跑了。”
韩元明和光头飞身跳下大墙,飞快地消失在墙外胡同的末端。两人跑出好远,确定身后没有人追赶后,才停了下来。光头拍了韩元明一下:“行,兄弟,我看好你,是干事的人,和我走吧。”
韩元明摇了摇头:“不,我还有事情要办,也许我将来会去找你。”
光头想了一下问道:“你手里有钱么?”
韩元明摇了摇头。
“你等一下。”光头坐到地上,脱下脚上的布鞋,随手拿起地上一块玻璃瓶碎片,几下便把鞋底割开,从里边抽出二百块钱。“一人一张,”说着,把一百元钱递给韩元明,手伸到一半,又缩回来了:“不对呀,我咋忘了,你爸那么有钱,一会儿要来接你呀。”
韩元明说:“我不会向他要一分钱。”
光头拿钱的手僵在了半空,韩元明一把拿到了手里:“算我借你的,一定会加倍还你。”
“行,有你这句话,啥时候我都等着你,记住,西大窑工业垃圾场,提我艾虎,都知道。”
两人挥手道别后,韩元明自己找到一家路边便利店,走了进去,他向店主要了一张便笺,并借用笔,写下“西大窑垃圾场艾虎”几个字,把便笺揣进里怀兜。想了想,又买了一把折叠水果刀。他又回到了收容遣送站门前的马路上。他一点点接近收容遣送站的大门,见有一个正在清扫大街的环卫工人,便和他商量。帮他清扫前边这一段路,并向他借来了马甲和帽子。那环卫工以为遇到了要学**做秀的年轻人,乐不得清闲一会,到旁边树荫下休息去了。韩元明穿上马甲,戴上草帽,拿着扫帚,边扫边一步步接近收容遣送站大门。
这时,一辆加长林肯轿车驶来,停在收容遣送站门前,韩元明看到,一个中年男人打开车门走下来,他留着寸头,一身休闲装扮,似乎随意地环视左右,眉宇间却透出一种咄咄逼人的自信与从容,尽管从自己记事起就没有见过面,但韩元明不得不在心里承认,从对方的脸庞和眉眼上,他还是感到了遗传基因在自己身上产生的作用,他就是魏青!他急忙低下头,让草帽沿遮住了自己的脸。这时听到对方向收容遣送站门卫室里询问:“请问,我来接一个叫韩元明的人,怎么办手续?”
“你叫什么名字?”
“魏翰远。”
“你等一下。”
一会,就见那个当初负责讯问韩元明的穿制服的人一路小跑来到门卫室:“你是魏翰远,魏老板呀。”
“是我,韩元明呢?”
对方气急败坏地:“你倒是来了,你儿子可跑了。”
“你说什么,跑啦?”魏翰远一反之前的低调,谦和,逼视着对方。
那工作人员说道:“是呀,这些盲流不好管呀,你交??????”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这一次,魏翰远已是怒视着对方了,他严厉的声调和表情让对方吃了一惊,本来要让他交200元钱的话也被打断了。
他以为魏翰远没听懂,又说道:“到我们这里收容的按天数都要交钱才能领人,韩元明要交200块钱。”
“我问你刚才说他是什么?”
“盲流呀,在我们这没有暂住证的都叫盲流,就是街头流浪者的意思??????”
魏翰远再次怒吼着打断对方:“你放屁,你们限制了他的自由,又对他做了什么,没有看管好是你们的失职,还要污辱他的人格,是谁给你们的权力?”这一番质问竟让对方一时语塞。
魏翰远继续说道:“我凭什么向你们交钱,现在我要向你们要人,他的安全一旦出了问题,你们要负责任。”说罢,他转身上了车,汽车启动驶离收容遣送站大门。
直到汽车离开,那名工作人员才缓过神来,冲着远去的汽车喊道:“你大老板有什么了不起,把儿子扔乡下不管,现在和我凶有什么用。”
这发生的一切都被装扮成环卫工人的韩元明看得真切。这就是自己的父亲,那个给了自己生命又抛弃了自己的人,那个给自己带来屈辱和不幸的人!他为错失了向对方复仇的机会,再不知何日能相见感到遗憾。韩元明归还了马甲和工具,向着汽车远去的方向漫无目的地走着,心里想着那个改名叫魏翰远的人刚刚与收容遣送站的人的对话,他似乎对收容站称自己为盲流很生气,可这一切是谁造成的?这样想着,韩元明一抬头,却愣住了,那辆太与众不同的汽车,就停在不远处街边一家饭店的门前。韩元明犹豫了一下,也跟了进去。
这是一家再简陋不过的小餐馆,只有四张桌面脏得看不出本来颜色的桌子,接近晚饭时间,有两张桌前围坐着几个一看就是附近工地的农民工,在手握啤酒瓶,对着几盘并不丰盛的菜肴,吆五喝六地排解着一天劳作的辛苦。对于每日出入豪华酒店的魏翰远来说,这样的小店真的是久违了。可今天他迫不及待地就是要到这样的地方,觉得只有在这里,才适合对不堪回首的过往进行一番梳理。小店的店主看着门口的加长林肯,半张的嘴巴一时无法合上,他看看车,又看看进来就坐在一张空桌前的魏翰远,想确认他不是走错门或者来找什么麻烦的。魏翰远并不看他,说道:“拿一瓶你店里最好的白酒,你有什么拿手菜尽管端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