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翰远和高天宇开车直接去了师傅马吉庆家,已经退休的全国劳动模范马吉庆,因腿脚不好,行动不便了,魏翰远为他雇了一个保姆。他们只要来,就推着师傅散步成了必做的功课。两人一推开师傅家门,见老人正坐在轮椅里,看着墙上一组镶在镜框里的照片发呆。那照片有全国劳动模范表彰会代表的合影,有照片主人与工友在工厂大门前的合影,还有照片主人驾驶着新出厂的大型农机驶出生产线的照片。魏翰远见状忙说:“师傅,我来晚了。”
马吉庆仍看着照片不理他。魏翰远和高天宇过来欲推轮椅,师傅却两手紧紧地抓住车轮,不让推:“我不是告诉你们别来了么,去忙你们自己的事去。”
两人仍坚持要推他,师傅终究拗不过他们,气的大叫起来:“你们怎么都这么没心没肺,那厂子的事也不关心,一个忙着发财,一个下岗了成天混日子,整天跑我这来算怎么回事呀。”
魏翰远一下想起了刚在厂子里发生的堵心事,便脱口而出:“我们关心也没用,厂子那点家底都要败光了。”
“你说啥?”
魏翰远自知语失,掩饰地:“没,没啥,我说厂子穷,再加上产品没销路,没有可干的活。”
“不对,你小子有事瞒着我。”
“师傅,真没有。”
“走,推我上厂子转转去,走呀!”
无奈,魏翰远和高天宇只好再度陪着师傅往工厂去了。
韩元明和艾虎等人拉着在市农用机械厂收来的设备回到公司,远远就看见龙二带着几个人,手里拎着棒子在等着他们。艾虎说:“他们来了,咋办。”
韩元明说:“早晚都要面对,看他们要怎么样。”
艾虎回身告诉锁柱:“快去垃圾场把二狗他们两伙人都喊来。”锁柱转身跑了。来到门前,艾虎上前先搭话:“来了,龙哥,有事呀?”
龙二面带杀气:“你装傻吧,自己干了什么不知道么?”
艾虎笑道:“你给的价格太低,弟兄们都没法做了。”
龙二用手里的棒子敲了敲门前公司的牌子:“那就取代我,你们把这垃圾场的货都收了?”
韩元明说:“之前也和你商量过能不能调整价格,行不通,这是我们大家研究的决定”说话间,二狗等两伙人也都聚拢过来。
二狗接话说:“对,是我们大伙的想法。”
龙二环视了一下四周,最后目光看着韩元明:“你是新来的,却领着头和我过不去,你本事不小呀,就你们这帮乡下人,进城来混碗饭吃还不满足,非要抢我的地盘,那就别怪我龙二下手了,来呀,把牌子给我砸喽。”
二狗也喊道:“弟兄们,上。”双方的人都举起了手中的家伙,一场械斗眼看不可避免。只听韩元明不紧不慢的说了声:“慢着,我说完一句话你再砸不迟。”
龙二不屑地看着他:“你说吧。”
“我们刚从电缆厂收货回来,那里丢了两捆电缆,已经报案,我听说收赃与盗窃同罪,我们这里一冲突,公安肯定会过来,不知道那电缆的事能不能带来麻烦。”
听到这番话,龙二的脸色变的很难看,他狠了狠心,无奈地一挥手:“撒!”
走出两步,他转过身看着韩元明:“两捆电缆换一个垃圾场,算你狠。”
韩元明望着龙二等人远去的背影,转过身来对大家:“龙二不可能认输,他不知还会找什么麻烦,大家都提防着点,都去忙吧。”
二狗看着韩元明说道:“我说现在得叫你韩经理了吧,你怎么掐住了他的软肋呀,什么两捆电缆,能让他乖乖让出垃圾场可是不容易。”
韩元明说:“如果能知道他收的那两捆电缆在哪,他就不止是让出垃圾场的事了。”
魏翰远推着师傅马吉庆来到因停产已空无一人的车间,一些生产设备已被变卖,使车间内更显得空旷。马吉庆看着眼前的一切,情绪被难过与气愤交织,激动异常。
魏翰远有些担心地安慰着他:“师傅,你别太生气,他们卖设备时我和天宇几个工友阻止了,可是我们说了不算呀。”这一说,马吉庆更生气了。正说着,曹科长气喘吁吁地跑来。到马吉庆跟前点头哈腰地:“是老劳模来啦,您咋不事先说一声,我派车去接您。”
马吉庆颤抖的手指向对方,却说不出话来,他指着原来放设备的地方,怒视着曹科长。
“哦,您是问这设备呀,旧设备处理了,准备更新。”
魏翰远说:“曹胖子,你糊弄鬼那,工厂都停产快一年了,哪来的钱更新设备。”
马吉庆指着他骂道:“你个败家子,是厂子的罪人!”
马吉庆气愤难当,突然感到一阵胸口疼痛,手捂胸部说不出话来,晕了过去。
魏翰远焦急地呼唤着:“师傅,师傅!”
曹科长在一旁假惺惺地:“马师傅,你看,这话怎么说的。”
工厂的急救车把马师傅送进了医院。
马吉庆躺在医院的病床上,闭着眼睛。经历了心梗及时抢救苏醒后,他感到很累,仿佛走了很远的路,终于可以在路边休息一下了,但想想自己要去的地方,还有很远的路程,他不敢懈怠。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马师傅退休了。尽管凭着全国劳模的头衔,加上厂领导的挽留,他完全可以再干几年,但他毅然退出了工作岗位,为的是让年轻人有更多成长和发展的机会。然而,随着农村土地承包制的全面推行,耕地被分割成一家一户的小块,种植品种也出现差异,让大型农机越发没有了用武之地。他所在的农用机械厂的日子日渐艰难起来,后来竟然停了产。马师傅对此心急如焚,却又无计可施。他知道这是大环境决定的,他说不出更多的道理,可又总觉得这不应该是一种现代农业的发展趋势,农机行业不会就此在中国退出市场,或者说只能面对一家一户研发小型农机,他盼望着有一天市场回暖,农用机械厂的春天重新到来。正因为此,这次看到工厂的机器设备被变卖,才一股急火攻心,倒下了。可他醒来后最忧心的,还是工厂的出路。
魏翰远在病床边关切地注视着师傅。这时病房的门被推开,曹科长陪着工厂的赵厂长来看望马吉庆。曹科长脸上堆着笑:“老劳模,你看看,赵厂长来看您了。”马吉庆睁开眼看到来人,挣扎着要坐起来,魏翰远急忙扶着他欠起上身,把被子垫在身后。
赵厂长上前握住马师傅的手:“老劳模,因为厂子的事让您跟着遭罪,是我们的工作没做好,可您也知道,咱厂家底薄呀,再加上现在农村都把土地分了,农机在地里都转不开圈呀,谁还买咱的农机产品呀,厂子产品没销路,不得以就停了产,可这么个摊子,人吃马喂还是天天得用钱呀。”
曹科长在一边添油加醋:“可不是,赵厂长一天心都操碎了,这不老劳模您这一病,这住院也得用钱呀。”
赵厂长假惺惺地不让曹科长说下去。
马吉庆听了他们的话,面无表情地摆了摆手:“我谢谢赵厂长来看我,你们回去吧,我要睡一会了。”
赵厂长见马吉庆闭上了眼睛不再理他们,尴尬地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告辞:“哦,那您休息,我们先走了,有时间再来看您。”他四下看了看:“小高,高天宇呢,不是他在这里么,魏老板受累了,不过您生意做得再大,在师傅面前也是徒弟,你就多辛苦点,照顾好老劳模。”
魏翰远没好气地说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人,不需要赵厂长教训吧。”他当初离开工厂时,这个姓赵的还只是个供销科长。
马吉庆睁开眼,指了指床头柜上他们带来的果篮说:“把你们拿来的水果拿走。”
赵厂长有些难堪:“这是厂子的一点心意。”
马吉庆摆了摆手:“我谢谢了,可我胸口堵啊,吃不下那水果,放在这糟蹋了。”
“那,那好吧,魏老板,老劳模有什么需要的事情和厂里讲,告辞了。”
曹科长上前把水果篮提走了。当病房的门关上后,马吉庆却坐了起来。
魏翰远忙问:“师傅,你要干啥?”
“我要出院。”
“那怎么行,医生都不同意你下床呢。”魏青劝说道。马师傅说,自己不能成为他们继续卖厂子设备的借口。魏翰远说:“你如果怕让厂子花钱,这医药费我出。”
马吉庆看着魏翰远,语重心长地说道:“你要是有这心,还有闲钱,就琢磨琢磨咋救咱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