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视、嗅、听、味四觉能生幻象,这痛觉却极难滋生幻象。
前面四觉无论轻重缓急,均是外观之象,唯有这痛觉乃是内观之象,所谓痛彻心扉,便说的是痛觉直达心念,极难生出虚假来。
呼延此时剧痛,像是自家膝盖被利刃直刺而下,不止伤到血肉,更是在他膝盖骨留下一个洞穿般。
这剧痛尤为真实,立时便让呼延深信无疑。若是连这般剧痛亦能逼真至此,让他心神为之一悸,那如此幻象便非同小可,远非他所能抵御的了。
“呼侍卫切莫心乱!权且静心冲击‘断音后天喉膜’!有我粟奕在前,定能护得你周全!”
便在此时,粟奕一声暴吼,重重踏在呼延身前,那四溅泥土撞到呼延身上,打得“啪啪”作响,却也将这来袭的玄蜂逼退。
粟奕所言极是,呼延如今正在冲击境界的紧要关头,这一身气力尽数轰击向那“断音后天喉膜”,若是因这扰乱出了差池,他那气力爆散全身,更会惹出大麻烦来,是以呼延无论如何也不能心乱。
这时节,呼延已然心念通透,哪里还会不知周遭的情形。想来便在他冲击境界之时,那鸣蛇一方的大军不知为何又来厮杀,沽巨等近身护卫不敢让呼延冲击境界生出差池,早已在尽力拼杀,守护他的周全了。
“吱!吱!”
“吼!”
又是两声玄蜂的尖嘶,粟奕运力至极的怒吼声,似乎粟奕面对的这两头玄蜂,亦是修为强悍之辈,否则以粟奕如今身识身境的修为,岂会应付得如此吃力,吼声中透出一股子强弩之末的焦躁,竟是久久未能决出胜负。
而以呼延先前的听闻来看,十二头近身护卫的黑熊,七头前去相助罴,剩下五头在此护卫冲击境界的呼延,留下最强的沽巨,却最先被敌军在不远处纠缠住,而剩下三头黑熊亦被频繁杀来的敌军牵绊,如今仍守在呼延周围的,仅仅剩下粟奕了。
这般情景,已然是凶险到了极点!
遇到如此情景,呼延亦难免心神微乱,他在这刹那心念百转,终是咬牙强自静下心来,依旧鼓荡周身气力,全神贯注冲击这“断音后天喉膜”。
事已至此,慌乱自是无用,即便他强行平息这沸腾至极的周身力道,终会扯伤了这黑熊肉身。带着这么一身伤,他再去拼杀亦是于事无补,不若索性发一回狠,权且先突破境界,到时状态正值巅峰,才更好施展身手。
瞬息定下决意,仅这片刻分神,便险些乱了自家汇聚的气力,他毅然收敛心神,全心稳固住自家欲将暴走的气力,这便在原地端坐不动,将周遭惨烈、狠戾的厮杀声抛之脑后,再未有丝毫心乱。
“轰隆隆~咚!”
“嚓……”
久违的一声轻响,依旧像是草宣轻撕的细微声响,听到呼延耳中,不啻于天籁之音。
破除那“断音后天喉膜”之时,已然近在眼前!
“呲!”
后背又是一痛,应是玄蜂钩肢直刺而进,深入肝胆之间,仅需轻轻斜划,便能将呼延开膛破肚,切开他小半腰腹。
“滚开!”
同时拦下两名强敌,饶是粟奕亦有些应接不暇,竟被一头玄蜂伺机绕过他的防阻,伤及正自运功的呼延。眼见呼延后背因为用力过巨,创口被挤出一注飚射十丈的浓郁血流,粟奕怒吼间,已然目瞪欲裂。
他先前才刚刚夸下海口,只道能护得呼延的周全,此刻不足半息,却让呼延受得如此重创,他亦觉得羞愧难当,继而恼羞成怒,拼着自家被对手尾针刺透肩头,亦要回身逼退那刺到呼延的玄蜂。
尖长逾三丈的钩肢,在呼延后背猛力刺入,再骤然抽出,此间剧痛实在难以言述,但呼延竟是一动未动,对这等巨痛恍若未觉,那熊躯端坐笔直,好似世间最坚固的磐石。
呼延修魔,那脾性也是大异常人,他看似豪爽,却极难信任谁,即便这救过他无数次的粟奕。此刻情势所逼,他不得不将自家安危送与粟奕来守护,但他内心之中,却犹自不喜这局势,将自家生死之权送与旁者,他万难放心。
生死拼杀近千年,早已养出他一颗魔心,坚硬如铁,亦喜好猜忌,未将周遭旁者性命放在心上,却将自家小命看得极紧,轻易不愿动用自家性命去拼死拼活,更信任属于他自家的力道,习惯生死掌握自家手里。
是以呼延不动,并非如此信任粟奕,连自家生死都托付与他,而是他只愿拼上一拼赌上一堵,即便粟奕弃他不顾,他亦不会乱动,依旧全力冲撞“断音后天喉膜”。
尽快突破这境界,才是呼延此时最要紧的事,至于这肉身,只需未曾身死,待得境界突破,才有活下去的希望。
“好胆!”
一声怒吼,随着那急促沉重的跨步声由远及近,却是先前去斩杀蜚牛的通卟,迅疾手刃那蜚牛之后,便匆匆赶了回来,见得粟奕疲于抵挡的模样,登时一声怒吼,跨步前来策应。
“无需帮我,你守在呼侍卫身侧,不得有误!”
听闻通卟欲来相帮,粟奕却是急得高吼,严令喝止通卟。他乃是身识身境的修为,对上这两头身识身境的玄蜂,虽说吃力却可堪一战,可这通卟却是刚入眼识身境,境界弱了一层,武力便相差最少十倍,说是前来相帮,其实不过前来送死罢了,对于粟奕所遇险境于事无补,不若牢牢护住呼延,还能有些用处。
战时号令不得随意违逆,通卟虽看得眼急,但听得粟奕这号令,亦不得不焦躁怒吼着跨步越过粟奕战局,稳稳护在呼延身前。
“嘶嘶嘶!嘶——”
鸣蛇族特有的尖锐嘶鸣急促传来,但听通卟猛跨两步,长矛舞动呼啸生风,“呯”一声金铁猛撞而出巨响,他已然拦住了这斜地里杀出的鸣蛇。
“咚咚咚咚……”
紧随其后,却是踉跄急退的咚咚重足声,不知来得鸣蛇何其凶猛,通卟却不是对手,甫一交手已被震得暴退开去。
“咚!”
通卟退的最后一步,重重跺在呼延熊腿之前,擦着他熊毛而下,却是强自稳住身形,不敢扰了呼延冲关。
虽是不敌,却不可退,通卟将闷吼压在喉咙里,刚欲悍然前扑挡下这强猛鸣蛇,这鸣蛇却已趁机逼到了他近前,又是一道掀起狂风的长乙横击而来,逼得通卟狼狈出矛格挡。
“咚!”
力道相差数筹,通卟哪能抗住这等猛击,本该被撞得暴退,奈何身后便是呼延,他咬牙重重踏了一步,双腿跨成马步模样,硬受了这一击的猛力,却被气血攻心,一口鲜血自紧要的牙缝间喷溅而出。
被这一击震创了五脏六腑,滋味自然不好受。正待通卟回过神来,欲图以自家性命引开这鸣蛇,谁知鸣蛇尖嘶声间,长乙随手刺向呼延,这便让通卟骤然一惊,岂能容得呼延有半点损失,折身再次挡在呼延身前!
“嗤!”
通卟的脚跟紧贴着呼延的熊腿,呼延只觉这脚跟猛然一震,继而绷得僵直,又是温热带腥的水液溅得呼延满脸。
“嗙!”
在呼延体内,久违的异响自喉关传来,这紧要关头,呼延那“断音后天喉膜”,终是被呼延千百次全力冲击,震破开来。
余下气力猛灌入头脑,呼延倏然睁开双目,两道凌厉精芒爆射而出!
深深吸了一口气,气流如蛇龙,蜿蜒白线直入呼延口鼻,这一道先天之气,立时滋补呼延疲惫的肉身,继而顷刻间让他暴增二十龙之力,正是口识身境,力道堪比百龙!
倏然反掌扯开腰间空袋,他迅疾探掌入内,再一眨眼,那嗜血的四丈黄刀已紧握掌中!
“敢问路在何方!”
身形骤闪,呼延熊眉倒竖,黄刀化作一线残影,迅疾刚戾劈下!
“哐啷!”
坚硬至极的长乙,竟是吃不住这凝聚至极的百龙力道,被呼延从中一刀劈得断做两节,另一头仍在那鸣蛇蝠翼的枯手上紧紧握牢,乙尖却犹自插在通卟锁喉关窍,刺了个对穿。
通卟先前,正是以自家熊躯,挡住了鸣蛇刺向呼延这一乙,虽说为呼延赢得时机一举突破境界,自家却因此受了重创。眼见呼延突破有成,通卟终是骤然放松,踉跄跌坐在地,兀自勉强咧嘴,朝呼延露出宽慰的憨直笑脸。
“敢问何方妖孽!”
呼延熊脸阴沉至极,隐隐却有一股滔天戾气四溢开来,那黄刀化作电蛇疾走,任由那鸣蛇仓惶急退,依旧横划过鸣蛇的脖颈,顿时身首两分,斩断了这鸣蛇的生机。
“嘶!嘶——”
鸣蛇临终前,已然显出惊惧惶恐的神色,放声尖嘶直刺云霄。
这一声尖嘶有异寻常,其中所含之意呼延虽然不知,却听来甚是熟悉,十年前他孤身传荡鸣蛇后方疆域之时,长刀所向的鸣蛇,均是这般声调。
听得鸣蛇尖嘶声,一时间竟惊得无数鸣蛇、乘黄、钩蛇闻声望来,待见得场中执刀含煞的呼延,却是轰然大乱!
“刀熊!”
“是刀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