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拳非同小可,乃是身境巅峰击出十分火候的绝技拳法,连呼延亦是略微动容。
要说以呼延如今的本事,这般本事实在不足挂齿,但他如今并非是与道中真传对决,却在市井之间,也能遇上这等一流好手,自是觉着有些惊讶。
所谓仗义每多屠狗辈,市井蛰草莽,乘风可化龙,真是如此。
他兀自赞叹,却似有恃无恐,端坐原处一动也不动,面上犹自挂着从容笑意,颇有临危不乱的大气。可那一重拳,等若八百万龙力的悍勇拳劲,已然轰然砸到,下一瞬便能将他那圆溜光头砸成肉泥!
“住手!”
斜地里反倒有人急呼喝止,便见有肉山晃动,其速却也极快,眨眼间已然以肉做墙,牢牢护在呼延身前,阻住了这一拳的前路,正是面色惶急的许员外。
“嗯?”
待见这惊变,那人面色剧变,顿时极力收束拳力,幸好也将绝技拳法熬炼得圆润如意,此时收力自是顺畅,恰好顿在那肉山前半寸,拳劲轰然四散,声威惊人却已没了力道,无非徒有其表罢了。
“许胖子!你为何阻我?”
这大汉实在未曾料到,竟然是许员外挺身而出,他这一拳自是再难下去,神情阴沉隐怒,暴吼道:“这秃贼下手未免太狠!竟将你打成这般惨状!为兄看不过眼来替你寻仇解恨,你却拦我作甚?”
“祝家大兄!”
许员外犹自拦在呼延身前,面朝大汉讪笑唤了一声,终归有些忸怩,呐呐道:“这其中……这其中恐怕有些误……”
“误会?”
尚未等许员外说完,那祝家大兄已然蹙眉瞪眼,将那许员外忸怩模样看在眼里之后,却真是误会成了难以启齿、另有缘由,顿时恍然大悟,继而更怒道:“原来如此!许员外无需多言,大兄我皆能体会!这人好生狂横,伤了人还敢胁迫!你速速让开便是,且看大兄我好生收拾他,将这厮打得服气,替你叩首谢罪!这才解恨!”
此言一出,许员外大惊失色,立时紧紧保住祝家大兄那砂锅大的拳头,一副死也不松手的模样,惊慌道:“祝家大兄,祝家大兄休要冲动啊!这位……这位……”
他本欲吐出呼延的身份,料定必能语惊四座,震慑众人,可那话将要出口,却是倏然惊醒,寻思着呼延似有隐秘身份的意思,这便及时住口,急切间欲图寻个称呼出来,反倒成了难题,这便欲言又止,久久未能接下话去。
“管他是谁!这等凶横狂徒,便该先吃我一顿拳头,好叫他长些教训,休要拦我!”
祝家大兄却是个执拗脾性,闻言只道是这秃贼家世显赫惊人,乃是大家子弟,权贵至极。许员外这是生恐他一拳下去惹出大事来,到时牵连他横死抑或待罪潜逃,心有愧疚,这才急忙制止。
如此心思,自然称得上兄弟情深,祝家大兄热血之余,自是更增替兄弟复仇之心,这时节热血上涌,哪里还估计这秃贼兴许有的“显赫身份”,那拳头愈发想要砸下去,求个痛快了,“若当我是兄弟,便休要拦我!放心,若是惹出事来,兄弟便与我等浪迹天涯,岂非更是痛快?”
“祝家大兄且住!”
待见他又将冲动,许员外面色更急,这才憋出一声急喝,“此乃我家大人!是我终生效力的主上!祝家大兄休要冲动,坏了我大事!”
这话亦如惊雷,冲进门来这五名大汉本在摩拳擦掌,朝呼延凶恶示威,可骤然听得这话,不禁愕然呆滞当场,自是震惊。
“许家胖子……你说什么?这位是你家大人?”
祝家大兄愕然以对,失声喃喃,惊疑后却是勃然大怒,“许胖子!你为何成了这等欺软怕硬的脾性?尤为恶心!即便他身世如何显贵,你我将他杀了解恨,继而浪迹天涯逍遥便是!若是怕他家中迁怒你一家老小,我祝家兄弟定会帮你连夜送出家眷,与我等一道离去便是!日后天高海阔,他家中即便寻仇,业已无济于事,怕他作甚!你若再是这等忍气吞声,休要叫我看你不起!”
“他真是我主上!”
眼见众人又生出怒容,不怀好意打量着呼延,许员外愈发心急如焚,急呼道:“祝家诸位兄弟,权且信我一次便是!这位真是我家大人,千真万确,字字不虚啊!”
听得他真情流溢,祝家五兄弟面面相觑,这便半信半疑,那祝家大兄打量着许员外满脸青肿狼狈,不禁迟疑道:“那兄弟你这满脸的伤……”
“这伤……”许员外闻言自是讪讪,眼见已然保不住这自家酿下的丑事,索性坦然,自嘲苦笑道:“这伤却是我许某人自家之错,乃是做错了事情,自降的责罚,倒叫众位兄弟笑话了!”
他说得真切,祝家兄弟即便心头还有疑窦,此时也不大好出口了,只当真是一场误会,此时闹得自是尴尬非常。
“对对对!”
眼见尴尬沉默,许员外倒是个机灵之人,立时恍然大悟般,转身朝呼延自嘲笑道:“瞧我这愚笨脑袋,实在怠慢了大人!大人请看,这便是我亲如自家的祝家五兄弟,数万年的交情,自是无需多疑!这五位资质非常,若是得幸大人青睐,还望提携一把!小的在此拜谢了!”
说话间,他面色坚毅,便又要朝呼延跪拜叩谢。沉默许久的呼延,此时却倏然扬臂,如若磐石般稳稳托住他的臂膀,这一拜便怎也难拜下去了。
“哎!许员外言重!你我虽说已分尊卑,但你乃我股肱重臣,日后无需叩拜大礼,免去便是!我看这祝家五位兄弟均是武勇忠良辈,可谓难得的英雄好汉,我有意邀来共襄盛举,共谋大事,只是不知五位……意下如何?”
“多谢大人厚爱!”
许员外虽拜不下去,闻言依旧惊喜,抱拳躬身谢恩,自是恭谨至极。随后便自扭头朝那面面相觑、各自迷惘的祝家五兄弟望去,目光自是殷切非常,“还望众位兄弟信我一次!”
此时实在古怪,五兄弟尚未明晰其间因果,犹自一头雾水,不知这许员外突兀冒出来的“主上”是何来历,亦不知他们神神秘秘所谋的“大事”,又究竟是何等大事,这般毫不知情之下,便要叫这桀骜五兄弟叩首臣服,实在艰难之至。
若是寻常,五兄弟虽说蛮横,却并非愚钝、鲁莽之辈,也自有精明,断然不会应口。可是此时,待见那许员外真挚一语、殷切目光,与那气度不凡的秃贼“主上”,忽而便有了犹豫。
待见那秃贼运筹帷幄的沉凝气度,又念及数万年与许员外的兄弟交情,那祝家大兄踟蹰犹自咬牙,朝呼延轰然间已是单膝跪地,抱拳道:“虽说懵懵懂懂,却只因对我家许兄弟信而不疑,我料想他定无害我之意,权且臣服便是!”
待见大兄跪下,其余祝家五兄弟面面相觑,却是兄弟情深,自也二话不说齐齐跪下,齐吼道:“拜见……大人!”
“诸位兄弟……”
这其间对许员外的信任,尤为震撼人心,那许员外已然双目颤颤,感动险些落泪,目光缓缓扫过那面目坚毅的五人,忽而上前反朝五人跪下,抱拳感慨道:“能得五位兄弟,我许某人……死而无憾矣!”
“哈哈!”
祝家五兄弟大笑开来,那大兄笑道:“都是自家兄弟,休要提起这等煽情话,听来腻烦,尤为无趣!”
“哈哈哈哈……”
那边厢呼延亦是豪爽大笑,起身大步跨来,将那祝家大兄扶起,“众位兄弟快快请起!我呼延能得众位臂助,何愁大事不成!相逢便是有缘,来来来!权且坐下说话,你我再叫一桌好菜,共饮畅谈!”
“是!”
这祝家五兄弟也是极为爽快的性子,此时一朝认主,便再无悔改之意,听得此时呼延吩咐,虽说疑惑那从未听闻的“呼延”二字,却还是齐吼应诺,大笑起身陪坐桌边。
纵观七人,唯有许员外最为活络,这时节自是由他起身出门,前去再唤一桌酒菜,也是伺机避开,由得呼延与祝家五兄弟叙话。
“如今已是自家兄弟,便断无隐瞒之意!”
呼延含笑道:“实不相瞒,我如今乃刀魔门真传大弟子,器魔道新晋魁首呼延是也!”
“你是!”
“大人便是……”
这话一出,五座皆惊,呆滞失声。
只因平日里常听得呼延那妖孽事迹,听来如若传奇,五人对其早已惊若天人。适才许员外暗示、铺垫,早已猜出呼延来历不凡,却只道是哪位大家权贵,忽而两相重叠,这冲击自然极大,震惊得五人久久回不过神来。
待得随后片刻,祝家大兄率先如梦初醒,再望向呼延不禁多了敬畏之色,这才晓得后怕,心有余悸,这时才晓得方才许员外拼死阻拦的真意。
他往日常与许员外走动,对许员外推崇至极的这位,自然比常人了解更多,早已知晓这位乃是身境无敌的人物,算在身境无敌的绝强高手中,也并非等闲之辈,少说能胜过那杨英与万历,若是他当时未得许员外阻拦,便真是班门弄斧,自取其辱了。许员外拼死拦阻,却是一心为他,死也不让他得罪这尊凶神,惹下杀身之祸,还是白白丧命,无处申冤。
这时许员外已然归来,便见房内静谧得诡谲,自是惊魂未定,各怀心思,这其中的玄妙,许员外自然一猜就透,也无心点破,宛若未知般回席落座,招呼众人畅饮。
有他刻意招呼,不片刻这气氛便渐至回暖,继而热烈开来。
酒尽已夜深,呼延抬起酒杯,朝众人含笑相邀道:“我此时尚有要事,你等便蛰伏在这情魔城中,留意打探消息,培养自家刺探,筹备大事。还请众人暂且忍耐,总有一鸣惊人时!一应细节,全听许员外安排便是!来,饮酒!”
“是!”
众人急忙起身,双手捧杯与呼延恭谨相碰,继而齐齐饮尽,听得呼延欲走,身为新晋手下,众人自是起身相送而去。
待到酒家大门之前,呼延将要远行,许员外却是忽而想起一事,迟疑片刻终究难忍好奇,试探着谄笑问道:“不知大人先前与那情魔道魁首花语一战……”
呼延深深瞥了他一眼,继而大步离去,才有淡笑一语随风飘入众人耳中,让众人浑身一震,骇然相望。
“实力相若,算得略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