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否让我看一下。”
水天犹豫了一下,将玄月刀从身上取下来交给月痕,“月痕祭司长小心。”
月痕接过刀,用了十层力道才将它从刀鞘中拔出。印象中的刀具大多粗苯,体形宽且厚,是粗犷的男人耍的家伙。但是这把玄月刀却不像刀,倒像是剑。刀身笔直,细而长,只有刀尖稍稍向内弯曲,体形轻薄柔韧,拿在手上不觉费力,却周身散发出森冷的光。
和早上在皮蛋小木屋里见到的刀简直有着天壤之别。
月痕道:“你们习武之人是不是对刀剑特别入迷?”
水天道:“那也未必,可以作为武器的工具有很多,比如戟、矛、枪、杖、鞭、箫、扇等,不同的人通常根据自己的需要选择适合自己的武器。”
“你的武器也是自己选的吗?”女人选刀是件彪悍的事情,曾经听人说过,刀要强悍方显美,那样给人一种有力量的感觉,简称给力。水天看上去一文弱女子怎么会选刀?
“其实在没当上护法之前我用的还是普通的铁剑,这是在后来的护法选拔中胜出时,祭司长赏赐给我的,和蓝羽手上的浪亭剑刚好是一对。”
“你之前应该吃过不少苦吧?”一宫护法的选拔是要经过重重筛选,就连赤凤这样的小宫选拔时也颇费周折,更何况玄木宫这样的大宫,水天能够脱颖而出一定有其过人之处。月痕抬眸,水天只是一笑置之,“其实说到底,在众多武器中只有一样最强。”
“什么武器?”
水天接过月痕递上来的刀,重新将它别在腰上,笑了笑,“月痕祭司长可曾听说过温柔一刀?”
“温柔一刀?这是什么刀,这么厉害?”刚说完这句话立刻恍然大悟。
水天道:“武器再强悍终究只是死物,但是相对而言人是活物,自古英雄难挡的就是美人温柔一刀。”
月痕拖着腮望向窗外,眼前不知为何出现了柳扶风的影子,这个被自己遗忘多时的病美人,他现在也是一把刀,自己暗中刺入流火宫的刀。若是让他知道了柳兰去世的消息,会不会因此而背叛赤凤?
不,不能让他知道,至少等战事平定下来再说。
承认自己很自私,为了让弟弟继续效忠,故意隐瞒姐姐去世的消息,甚至连尸体都还没有找到。曾经发过誓要让柳兰幸福,这个承诺却支撑不到半个月,她不仅间接害死了柳兰,还害死了她肚子里的孩子。
有时候,真的觉得自己很没用,自己没有顾好,还连累身边的人。
柳扶风,再见时,真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吃过早饭,沐浴净身,看一个时辰书之后便和水天出去散散步,在神庙的日子很清闲,一天之中除了祈祷之外几乎没什么大事。
神庙里虽然人不少,但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见了面,打过招呼之后就各忙各的,大部分人只有在早晨祈祷的时候才见上一面,就连爱玩的小祭司皮蛋和鸭蛋白天也要听课。
日子花花如流水,不知不觉中半个月过去了,可是神庙里那么多人,月痕还只是认识落雁轻尘、皮蛋和鸭蛋。倒是水天,因为本身会武功,所以很快便和小祭司们混熟了,天天都有人找上门来缠着她学武功。这么多小孩中只有鸭蛋不喜欢学武,他喜欢静静地听月痕讲各种各样的故事,也从来不吵闹,在她看书时,他也捧着本书坐在小椅子上慢慢啃。
月痕时常问他:“你怎么不跟其他小孩一起玩,怕他们欺负你吗?”
鸭蛋从书里抬起头来,脸上浮现出纯真的笑容,“我要看很多书,那样才能成为博学之人。”
月痕道:“书上固然能学到很多知识,但是实践中也许能学到更多。”像他这般年纪正是无忧无虑疯玩的时候,错过了,这辈子都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鸭蛋垂下头,似乎在思考月痕的话。
这时,只听得窗户上砰地一声响,两人具是一惊,回过头时,却见一个马球迎面飞来,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闪过,月痕本能地将鸭蛋推到一边,后背刚好中弹,迅疾的冲力硬是将她推出了半米,“砰”地一声,只觉有什么硬物撞到了额头,疼痛感很快传遍全身,想要睁开眼,眼前却是一片漆黑。
“主子,你还好吧?”眼前出现的年轻女子,美丽的脸带着焦急的神色,随着自己视线的清晰,她脸上的欣喜也慢慢绽开。
月痕看着她的脸,足足呆愣了三秒,这是一张与柳兰极其相似的脸,不,应该是一摸一样,月痕不敢相信地伸出手去摸摸她的脸,“你还活着?”
柳兰有些莫名其妙,“我原本就没有死啊。”
“真的?那天你不是和马车一起坠入悬崖了吗?”
“没有啊,我根本没有坠崖,主子您记错了吧。”
月痕看着柳兰,拍了拍脑袋,笑道:“瞧我这记性,都快赶上八十岁老太了。”
柳兰也笑,“主子不要想太多了,多多休息把身体养好了才是正道。”
月痕仍然怀疑,抓住她的手道:“你原谅我了吗?”
柳兰不解,“主子一向待柳兰很好,几时做过让柳兰伤心的事了?”
月痕急道:“我把你弟弟送给流倾城当了男宠,你还气得要喝红花汤打掉肚子里的孩子。”
柳兰摇头,“我从没怪过主子。”
“谢谢,那……真是太好了。”月痕终于松了口气,心里莫名的轻松了许多,好像卸掉了沉甸甸的债务。然而,当她再度睁开眼时,眼前的人早已不是柳兰,手里抓着的是水天。
“月痕祭司长,你现在觉得好些了吗?”水天关切地问道。
月痕像泄了气的皮球,睁着眼睛仰躺在床上,长长地叹了口气,对身上的疼痛仿佛毫无察觉。
水天替她掖了掖被角,“方才治疗祭司已经来看过了,额头上的伤口刚刚处理好,您现在最好不要碰它,背后没什么大碍,只是受到重击暂时有些酸痛罢了。不过治疗祭司建议您躺几天之后出去运动运动增强体质。”
“嗯,替我谢谢他。”月痕摆了摆手道:“我想休息会儿,你先下去吧。”
“是。”水天走出几步,仍有些不放心,交给月痕一串铃铛,“月痕祭司长有什么事情就摇一下铃铛,我就在隔壁。”
“好的。”月痕接过铃铛,疲倦地闭上了双眼。
有人说,换个环境其实是想逃避现实,殊不知,有些人,有些事,你越是想逃避就越是逃避不了,所有的借口都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月痕抬起手,不禁意间碰到了额头的纱布,丝丝微微的痛感慢慢扩散,像无数条细蛇折磨着大脑,越是思考就越是蠕动的厉害。
天渐渐黑了,房间里唯一的光亮便是从窗纸透进来的一点淡淡的清辉。
额头还有些疼,但月痕已经模模糊糊地进入了梦乡,睡梦中却听到有敲门声,难道又是幻觉?
直到一只手贴到了自己脸上,掌心炽热如火,被碰到的一半脸仿佛要被烧起来。然而,最让她感到不安的是,静夜中尤为清晰的喘息声,粗重而紊乱,却又如此熟悉。
不知怎么地,脑子撞坏了就特别容易想起赤凤宫的亲人,大概是怕一不小心把他们全都忘记了,所以一直都在努力地回想,回想过去的点滴,可是越回想,心就越痛。
“主人,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黑暗中传来熟悉的声音,掌心的炽热还在源源不断地透过肌肤传到身体。明明是这样的近的距离,听上去却仿佛隔了千山万水,苍远而迷茫。
他的手从脸颊滑到了眼睛,轻轻覆盖住,然后慢慢地往下移,鼻子、嘴巴、下颚,仿佛一个瞎子在辨认一件珍贵的古董,那样仔细,却又那样小心翼翼。修长的手指轻轻掠过两侧锁骨,快要抽离时,月痕突然将他紧紧握住,“小月,是你吗?”
黑暗中的高大身影微微一滞,俯下身来用另一只手搂住月痕的肩膀。月痕缓缓抬眸,红宝石般的双眼正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这不会又是梦吧?”
血瞳月漂亮的眼眸弯成了两个小月牙,隔了层黑幕,只能看到他的轮廓。自从上次他一声不吭去了观月城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要不是这些时日发生了那么多令人措手不及的事情,月痕一定会冲到观月城把他拖回来,这小鬼冲动又冒失,实在让人担心的很。
但是现在,却发现血瞳月似乎变了不少,从进来到现在他只说过一句话,换作以前的他,一定会扑进自己怀里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撒娇。
“还一直说我是小孩,你看看你自己,怎么这么不小心。”血瞳月的声音未变,口气却变了不少。
月痕不由怀疑,“你真是小月?”
血瞳月笑道:“什么大月小月,天下就只有一个血瞳月,主人以后不准再把我当小孩看,我已经长大了,以后就让我来保护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