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纷飞的碎片,突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踏出第六阵的土地,回头看一眼静静立于树下的男子,恍惚看到他的身上散发出太阳般的光辉,温暖而柔和,一如沧澜江上蔚蓝色的苍穹。
第七阵的守护者是流火宫的大祭司秦沧。流倾城来闹事的那天见过一回,之前对于此人并未了解多少,只知道他经常和流烈沆瀣一气干坏事,几乎把流火宫的妓院、赌场当成家,是流火境内称霸一方的土霸王,当地人民都不敢惹火他们,有气也只管往自己肚子里咽。
自从流烈死后,大祭司秦沧的地位几乎和祭司长穆青宇平等,成为流倾城的左右手。
流火宫向来以热烈的情调为主,刚入第七阵,就感到了烈焰的气息。再往前走一些,额头已经冒汗,空气炙热又闷人。刚刚经历过冰雪的袭击,好像突然一下子从南极走到了热带雨林,中间连个过渡都没有。
前面不远处耸立着一座大山,光秃秃的,寸草不生。赤褐色的山体表面发出灼灼的光,炽热的气流不断上升,仿佛熊熊燃起的烈焰,崖壁上似有无数火舌舔噬。
眨眼功夫,山头上突然冒出一名男子,飞扬的衣袍和头发仿佛乱舞的火苗。他从山头一跃到了半山腰,三两下就到了月痕面前,微微扬起下巴,嘴边噙着一抹嘲讽和戏谑的笑,“真是想不到会在这里遇见美丽的祭司长,看,山巅上的火苗都在为你的到来而欢呼起舞,你要不要跳个热情的草裙舞作为回礼?我看很有必要哦。”
“都道流火宫秦大祭司嘴贱无敌,今日一闻果然和传闻中的一样。”月痕淡淡瞥了他一眼。
有些男人只要看到合胃口的女人就想把她骗上床,而有些男人其实对上床这种事早就厌倦,他们更注重通过调情获得乐趣。
流烈就属于前一种,而他的搭档秦沧大概就是第二种。
秦沧微微一笑,好像已经习惯别人“赞扬”自己的嘴,“祭司长还是很有趣的,那么下面的游戏保证会更加有趣。”
“我没空和你耍嘴皮子,接招吧,恒暝之纱!”耳边响起土崩瓦解的声音,大地之上裂开数道口子,就像一张张吃人的嘴。
秦沧身形一滞,还没来得及看清,脚下已是黑洞洞的深渊。
没有听到任何呼号,但是眼前的人却凭空消失了。
月痕停止了念咒,心中疑惑:“成功了?”
秦沧似乎也是火星级祭司,没这么容易被打败吧。
正想着,空气中突然爆出一阵大笑,“祭司长真是太不解风情了,才聊了几句就动手动脚,秦某才没那么好欺负呢。”
听着这阴阳怪气的声音,月痕顿时浑身鸡皮疙瘩抖落一地。环顾四周,却没见到人,“不要给我装蒜了,还不快出来!”
话音刚落,腰上突然一紧,低头却见一条金色细线缠在上面,刚想用手将它扯断,双手却滞在半空中不能动了。
“秦沧,你捣什么鬼?”月痕扣动手指,试图用火星咒语将这些线烧断,可是手指都不听使唤,动了一下,竟然念了个水星咒语,把自己浇成了个落汤鸡。
“哈哈哈……”秦沧的笑声在背后响起,他的十指上套了无数根细金线,“过来,给大爷锤锤肩膀。”他故意伸了个拦腰,在身旁光滑的石头上坐下,月痕的腿脚不听使唤地走了过去,秦沧弹琴似的动了几下手指,月痕的拳头不轻不重地落在了他的肩头。
“恩,不错不错,往下面一点,恩……就是这里,舒服,真舒服,祭司长可别心疼,只管锤的重一些哈。”秦沧换了个舒服的姿态卧在石头上,双腿优雅而享受地架在一起。
月痕咬着牙,秦沧突然转过脸来,抬起手臂捏住她的下颔,“让你伺候少爷就这么委屈你了吗?你去流火宫的大街小巷问问,我秦大少爷什么时候让人锤肩要用傀儡咒绑了?”
“你到底想怎样?”
“我的义兄流烈被你间接害死了,这个公道我还没有讨回来呢。”秦沧晃着腿,一副悠然自乐的样子,完全不像因失去兄弟而感到愤恨,倒像是流烈的死是理所当然。
月痕冷哼一声,“假的可以,你为流烈讨公道,那谁为冤死在他手上的百姓讨公道?”
秦沧手撑着下颚,笑眯眯地道:“我倒忘了,祭司长也差点成为我义兄手上冤魂,真是可惜呀。”
月痕怒道:“我这不是没死吗,就算死了也不用你在这里假惺惺地惋惜。”
秦沧道:“小姑娘,脾气大,我喜欢。”
这三句话根本毫无联系,但是配上秦沧脸上那一抹玩世不恭的笑,似乎在昭示着对一个玩具的占有权。
他是故意的吧,想要拖延时间让她完不成任务。月痕暗想着,但是缠在身上的线根本就不是普通的线,凭自己的力气,想要挣断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月痕道:“你身为流火宫的大祭司,祭司第五阵的守护者,却公然用灵力以外的手段对付人,你真是太卑鄙了。
“呵呵,谢谢。”秦沧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意味深长地看着月痕,叹道:“你要知道,这世道从来都是黑暗的,那些自以为站在光明处的人通常都有最阴暗的影子。”
“哼,这种道理还需要你来教么?”
“我只是好心提醒你一下,和我们十一宫作对是没有好下场的,这会儿星祭天在黑海下摆个阵,明天我秦少爷可以在流沙漾镜泊湖火山造座迷宫,总之,想要赤凤完蛋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谢谢提醒。”月痕嘴角弯了弯,同时敲打了有半柱香时间的手突然停了下来,秦沧的手没有动,月痕的手就滞在半空中,两人的头发在风中凌乱,秦沧的眼珠子一转,笑道:“不如这样,你我两宫结盟,我敢担保赤凤一定能够度过这次难关。”
月痕道:“你倒提醒了我,我们两宫还是邻居,邻里之间自然要互帮互助。”
秦沧道:“祭司长果然是明白人。”
在这种情况下提出结盟,无非是想要用怀柔政策一步步吞掉赤凤,这个秦沧果然够阴狠。
不远处的火山还在散发出蒸人的热气,秦沧拿出一个青花酒壶,躺在石头上惬意地喝酒,“美酒佳人,此乃人生一大乐趣,美人儿,要不要也来尝一口?”
没等月痕开口,秦沧已经把壶口对着她的嘴灌下去,一口烈酒下去,只觉喉间火辣辣的,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想起以前商染夜给自己的喝过的消愁酒,这杯如此之烈,应该算是解恨酒了吧。
想起这一点,月痕竟然边咳边笑了出来,秦沧看着她不解,“才喝一杯就发酒疯了,祭司长真是不胜酒力,官场之人最需要的可是酒量啊。”
“月痕不知,还请秦大祭司赐教。”月痕接过酒壶,仰起头硬是将苦烈的酒灌入腹中,片刻之后,将一个空壶扔给秦沧,擦擦嘴角道:“不错,够烈,流火宫的酒果真名不虚传。”
秦沧看着她,嘴巴里可以塞下一个鸡蛋,接过空空的酒壶,不敢相信地晃了晃,“这可是七十二度的烈酒,你真是那个弱不禁风的赤凤宫祭司长?”
“说我骄傲、不近人情的有很多,弱不禁风还是第一次听到,我的耳朵还好使吧?”月痕仍然镇定地笑着。
以前不喝酒是因为觉得太苦了,但是有一次在梦中听到一句话,“笑话,我火莲的女儿怎么可能不会喝酒!”大概是这句话印象太深刻了,后来没事的时候也学着有些人借酒消愁,喝着喝着竟发觉自己还有那么点酒量,虽然每次刚喝的时候都呛到不行。
更没想到的是秦沧也是个酒鬼,一旦来了兴致就难罢手,为了窥测月痕的酒量,他特地命令随同来的祭司抬来了八坛佳酿,为了尽兴,还撤了傀儡咒,和月痕两个你一杯我一杯地喝。
起初,秦沧想玩石头剪子布,谁输谁喝酒,但是月痕摆摆手道:“这是小孩子的玩意儿,要玩咱们玩大的,不如咱们来都酒,看谁先把一坛子酒喝完,输了的人就讲一个故事,如何?”
秦沧当即拍手道:“好,讲故事,不错!”
石桌旁,两人面前各放了个大碗,干了三碗之后,秦沧觉得有些不爽,直接捧起酒坛子咕咚咕咚地猛灌,喝完之后往地上一扔,碎瓷发出清脆的声响,秦沧开心地道:“你输了,快讲故事。”
月痕笑着指了指地上的两个空坛子,“该讲故事的是秦大祭司您。”
秦沧有些不相信地走过去,一脚踢翻两个坛子,只有滴滴答答的酒液,只好认输,开口讲了个秦少爷过五关斩六将的故事,把自己吹嘘了一通,最后竟然还把自己的名字和大护法流云搞混了,一听就知道是瞎编的。
秦沧的嘴和玄翼的笔有的一拼,都是狗血之中的王者。
第二轮第三轮第四轮……直到空空的酒坛堆了一地,秦沧竟然没有赢过一回。他坐在那里,脸色那叫一个惨白,眼睛比兔子还红,剧烈地咳了几声,还精神抖擞地讲着自己的丰功伟绩。
月痕已经哈欠连连,秦沧这家伙看似醉了,精神却出奇的好,一直滔滔不绝地讲着,就跟八百年没说过话似的。
正琢磨着怎么灌倒他,秦沧突然站起身来,一拍石桌道:“你是不是早就崇拜少爷我了,好吧,今儿个我就破个例,收你为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