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虎正在一点点逼近,地上竹简的光芒变幻莫测,将它全身的斑纹映照的格外诡异。
幽暗的密林里,不时传出低沉而嘶哑的吼叫,交织着呼啸而过的风声,形成一支变奏曲。
“还愣着做什么,你不要命了?”玄澈的声音带着一丝焦急,却仍是随意的口气。
月痕也不及多想,牙一咬,心一横,蹲下来捡起地上的匕首,亮闪闪的刀片折射出幽寒的光,上面映出白虎张大了口咆哮的样子。
“好你个该死的玄澈,竟然把我引到这种地方,既然你如此卑鄙,那我就跟你拼了!”月痕冷哼一声,握住唯一的希望向扑来的白虎刺去……
几分钟之后,月痕已经瘫软在地上,腥浓的鲜血溅了一身,脚边是奄奄一息的白虎。相比起白虎,月痕的状况也可以用狼狈来形容。
一阵微风吹过,拂起脸上带血的发丝。
她慢慢活动了下手指,勾到不远处的泛着绿光的竹简,里面传出玄澈低低的笑声,“干得不错,现在把你防身的武器收好,记得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反抗到底,当然……嗯,除我之外。”
树上的叶子落下了两片,玄澈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蹲下来,用两根手指夹起月痕惨白的脸。一对上他的视线,月痕突然浑身一震,拿出匕首,警惕地往后挪了些。
但是玄澈不是白虎,不会翻过肚子让人宰。
“你叫我来有什么事?”是不是不爽了想玩杀人游戏?
看到他清澈如水的眼眸,月痕总是没来由的感到恐惧,也许是这个人的心思太难猜,狂妄自大,做事情也从来不顾及别人的感受。
只知道自己开心了,也不管别人在他开心的时候是否在流泪流血。
可是,为什么每次看到他蹙眉的时候,总是控制不住地心疼,想要抚平他的忧愁。这种感情在他的眼睛变蓝之后更加强烈,冰蓝而澄澈的颜色仿佛能够包容整片海洋。
“霍”地一下,身子被人腾空抱起,穿过枝影层叠的密林,终于看到银色的月光,洒落在静静流动湖面上。
玄澈将月痕放下来,低下头无声地解着她的衣服,额前碎发在他脸上挡下大片阴影。
明白他的目的之后,月痕握住他的手,冷冷道:“我自己来。”
转过身,褪下衣衫,踏入湖中,清澄的水被染成了淡粉色。
湖水触及上身上的伤口,各处又是丝丝微微的疼痛,月痕咬着牙把身子洗完了。
直到披上衣服,玄澈还未离开,立在月光下的修长身影有一种梦幻般的感觉。月痕故意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把水珠甩在他身上,瞪了他一眼道:“看够了没有,你的脸皮真的可以去补城墙了,偷窥也这么光明正大我还是头一次见到。”
玄澈轻叹道:“你的嘴为什么总是不和你的身体一样讨喜,看来以后还要我多多调教。”
“以后,没有以后了,你给我滚!”
虽然明白玄澈的目的不过是教自己一些防身之术,但是这种方式她实在不能接受,素来讨厌见到鲜血和杀戮,刚才杀白虎的时候头脑一片空白,之后却因为它溅在身上的血差点晕过去。
“哼,你不走我好了。”
“急什么,游戏才刚刚开始。”
“你自己玩好了,我没空。”月痕正想掉头走掉,却被玄澈响亮的一记握臂扯了回去,脊背“砰”地撞在身后的树干上,弹起又落下,一片阴影挡下来,覆盖了全身。
“我说了没空陪你玩,我要回去睡觉你没听到吗?”
风吹在湿润的肌肤上,水气蒸腾后只留下一片寒凉。
身体被禁锢在树干和他的手臂之间,一种不祥的预感爬上心头,他不会是要在这里……
已经不敢想下去了,玄澈用两片湿润饱满的唇结束了两人之间的对话。
夜色正浓,地上厚厚的残叶被风卷起。华美的银辉铺盖在地,水面上跃动的晶莹闪闪发光。
耳边隐隐传来嘈杂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睡在李家的床上,纸窗外澈亮的天色告诉她现在已是白天了。
月痕翻了个身,穿好衣服下了床,推开门,看到楼下的院子里站了好多人,有几个甚至跳上了椅子,明显高出其他人一截,望向前方某一处,不断地拍手好声。
“这唱的又是哪一出?”
“大祭司起来了,现在唱的是白蛇传游湖的戏段。”身旁的惜云突然插话。
换个角度望下去,果真看到临时搭建的戏台上有三个人,一个白衣花旦,一个青衣小旦,还有个灰衣小生。
青衣小旦拉住白衣花旦的衣服,脸上露出兴奋之情,“姐姐,这江南景色多么秀丽啊,真是黄莺弄舌,春燕飞舞啊!”
白素贞微笑颔首,“是啊。”
小青:“咦,断桥?姐姐,即叫断桥,这桥为什么没断呐?”
白素贞摇头:“青妹呀……”
记得断桥是许仙与白娘子初遇的地方,可是那白素贞怎么看的这么眼熟?
视线不禁意瞥见台下,只见石桌上坐了四个人:凤清源、任华光、玄夜、玄澈。
若是在此见到前两个,月痕并不意外,然而后两个……
这时,玄夜已经抬头向楼上的月痕招手,玄澈微微抬眸看了一眼上面,又转向了戏台。
月痕刚下楼,凤清源便急急地让了座,自从那次事件之后,他一直对月痕敬重有加,甚至可能超过了凤萧然。
戏台上,灰衣的许仙擦了擦额头的水珠,唱到:“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白素贞掩嘴轻笑,抬眼看向许仙的侧脸,声音宛转悠扬,“问君家在何处?改日登门叩谢伊。”
许仙俊脸微微泛红,“寒家住在清波门外,钱王祠畔小桥西。些小之事不足介意,怎敢劳玉趾访寒微?”
白素贞转向观众,唱着内心独白:白色的水袖轻轻挥舞,“这君子老诚令人喜,有答无问把头低。”随后又转向许仙,掩面轻笑:“谢君子,思广义,殷勤送我到钱塘,我家就在红楼上,还望君子早降光。”(改编自《白蛇传—游湖》)
卸了妆的李夫人一身白衣从戏台后面走过来,为众人斟茶。
刚才还是楚楚动人的白娘子一下子变成了风骚的老板娘。他的目光扫过在座三人,最后落在了月痕脸上,“哎呀,是不是下面动静太大,把月痕妹妹吵醒了?”
“没有,这个时候我原本就起来了。”月痕喝了口清茶,李夫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道:“这几位,妹妹也不引荐一下?”
月痕一口茶呛住,差点喷出来,正想说:“你不是都知道的嘛。”但是看到李夫人纯洁无辜地眨眨眼睛,立刻又咽了回去,指了指对面两位道:“玄木宫祭司长玄澈,这位是祭司长的哥哥玄夜,还有前几天刚赶到的赤凤宫大护法凤清源,任护法夫人自然认识,我就不多介绍了。”
“原来是贵客。”李夫人掩嘴娇笑,对他们几人分别福了福,甩甩袖子散发出一股清淡的香味,与那日的有些不同。
玄夜笑了笑,“夫人不必多礼。”
凤清源和凤萧然一样都是老实人,见到女人对自己行礼便有些不知所措。
任华光一向和蔼,然而大夫的身份总是让他看起来像个超脱凡俗不易接近的仙人。
玄澈最淡定,轻轻吹了口茶。刚好这时,玄翼从外面赶来,也不顾众人在场,扯了扯玄澈的衣袖,“哥,跟我来,有事。”
玄澈皱了皱眉,起身向众人告了辞便匆匆离去。
月痕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有些迟疑地端起茶杯。
李夫人唤了身旁的丫鬟去拿些点心来。
“几位都是贵客,来到我们这个穷酸的小地方没什么好招待的,都是些土特产,随便尝尝吧。”李夫人将丫鬟端上来的小点心放在桌上,每一盘都不一样,而且装的不多,但是一看就知道是刚采摘下来的,很新鲜。
李夫人虽是这小山村的居民,但是浑身上下却没有一点乡土气息,倒像是繁华酒楼里风情万种的老板娘。
相比其他村民的敬而远之,李夫人亲热又疏远的态度倒要好些。
玄夜夹起一颗杨梅放进嘴里,“嗯,不错。”嚼了嚼又补充道:“不过我想夫人应该比这个更加美味。”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唇沿,微笑地看着一脸娇羞的李夫人。
“夜公子喜欢就好。”李夫人暗示性地眨了眨眼睛。
任华光正襟危坐,不动声色地在茶里丢了颗桑葚,终于开了金口:“桑葚泡茶可以降肝火。”
月痕忍不住笑道:“任护法不愧是学医的,连什么人要降火都看得出来。”
凤清源一时没明白过来,问道:“华光,你看我需要降吗?”
月痕丢了个橘子给他,“你吃这个,可以升火。”
玄澈去了半天也没回来。戏唱完了,玄夜也向众人告了辞。
对于这个人,月痕始终留有阴影,以至于后来不时有人问起玄浪殿的下落,月痕也只一句话敷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