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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

那是累积万事万恶的黑云,宛如就要落下厚重,一口吞噬掉人间的戾黑,转瞬白日变得比夜更黑,比狱更邪。

天雷劈向人间,立刻是一片焦土林火,所发出了黑世唯一的光亮,却如同点燃了战争的硝火。蹿出的火焰带着黑苗烧上天际,几乎和快要压上地面的黑云连成一片水深火热。暴风刮着,树木被连根拔起,将巨石甚至人畜卷上天幕。

人们的惊叫,小孩的啼哭,猪马牛羊都躁动得口吐白沫……万物草芥都在悲鸣!

“住手!十六公主!我的肉身早就死了,这个躯体借水仙之影而生,我不会那么容易就死的!十六公主,你快点清醒啊!”

陷入疯狂的她却什么都听不到了!红柱冲天!

“戚灯染!”麟王子在笼罩着赵卿云和戚灯染二人的红光外。

黑云压得更低,豆大的雨点落了下来,几乎是倾倒了天盆而下。翻滚的黑云中,似乎有巨蛇在其中翻涌,那巨大的蛇尾拍下,就有惊天的巨雷落地,随之天火燃烧地面,即使是大雨也浇不熄。

麟王子终于变了脸色,惊喊道:“糟糕!她唤来的是灭世黑龙!这雨不会有停的一天,停了就是灭世之日!届时天下人畜性命皆因水患亡半数,天下命盘尽毁!然后是瘟疫、饥荒、虫灾,别说人命,草木皆活不了!虐气过重,地底的魔物妖兽也将爬向人间!”

届时就是真正的人间地狱了,就算天上的众神佛仙家都出手,也挽救不了的末世浩劫!

苍灵涂炭,人间灭尽,天上人再寻不到地灵仙气,洁净之地,等于入了满是毒物瘴气的密室……人活不了,神仙也是!天地亡诏就真的躲不过了!

他们遥遥地两两相望!

现况几乎已经不可逆转,这些戚灯染都知道!天地人命尽毁,但地府不会灭,亡去的生灵都将涌向地府,然后没有仙人再维持秩序,地上也再不能让人生存,不会有胎孩新生,因果轮回,一切魂魄都挤在地府深狱,然后有一日就会化为鬼众!

她是奇星降世,确也是肉体凡胎,她一旦也在这场浩劫中死去落入地府……他不敢想象,灭了天地的她一旦入了地府究竟会受到那些含冤而死的厉魂怎样的折磨!

魂魄只要不灭,她就会承受就算天地崩解,星辰落尽也不会结束的苦难凌虐中!永不结束!他不能让这一切发生!

似乎发觉了戚灯染不一样的目光,麟王子吼叫着:“戚灯染,你给我住手!我已经看着你死过一回,难道你还要我再看你死一次?赵卿云会陷入这种状态都是因为你的不自知,自断生命,你这回如果再死掉,别说我没本事再让你活过来!”

“难道就让她这样灭了世,真的成了灭世祸星?总是有人要做些什么的……”他秀雅的脸上浮出了淡淡的笑容,他张开了残缺的右手,“风神!”只是一下,完好的左手两指也被削了下来。

麟王子被雨淋得浑身湿透,一点也没有了平常维持的玉树临风干净清爽又华丽的形象,他也完全不顾了,急得大喊大叫,却又近不了笼罩二人的红光内,“笨蛋!那个人也不该是你啊!”

“那么又该是谁呢?”没有焦急也没有急躁不安,他逐渐冷静了,一贯的温煦出现在了脸上,手指点上了仰天朝上失了神志的赵卿云额头,“难道该是她自己吗?想灭天下的并不是她啊,邈日。”

麟王子猛然呆愣,戚灯染的点名让他猛然想到了自己的身份。他是天人,但却是第二次希望赵卿云能自己死掉,然后一切就一了百了,什么事都不会有了……他苦笑出声,这样他岂不是和张天符是同一种人了?

他知道自己这样的想法有多么自私,连自己都很清楚会遭人怨恨,却没有这一刻这么体认深刻。

“戚……戚灯染……嗯?”额间有凉凉的感觉,让她不再觉得那么热了,但是却依然看不清面前的东西,她甩了甩头,很努力地想看清什么,终于视线里有了他,“戚灯染?戚灯染……你、你没事?”

“对,我没事。”他的指尖依然放在她额上,温温地问她,“十六公主,你停得下来吗?”

红光消失了,倾盆的大雨没有了遮蔽砸在了他们身上,立刻他们就连最里的衣角都湿透了。他指尖的血水被冲散,流在她苍白的脸上。

“戚灯染,我、我停不下来!怎么办?”她看得见,看得见自己唤来的黑龙依然在云中缠动,但是她却没有办法让它停下来!

“不要紧的,十六公主。你会唤来黑龙也与我有关,并不单是你的责任,就让我来收尾吧。”

“戚灯染……你想做什么?”暴雨中她看不清他模糊的面容却隐约抓到那丝要让她安心的温温眸光,她这才恍惚地发现不对,他的左手贴在她的额间,她的颊边流下的是他缺了一截后被雨冲下的血水,她终于颤声道,“不、不要……戚灯染,不要!”

他柔柔笑着对她道:“我知道,你不是有心的,这回也是,皆因我而起,你的奇星之力才会不受控制。我不能让你灭了天,也不能让你坠入底狱受非人之苦。”他的右手抓住她急欲挣扎开的手,左手依然贴在她的额心“所以,这是最后一次了,十六公主,不论你会做出什么,我都要阻止你。”

左手用力按住了她额中的天眼图,他的口中轻轻喃念着:“以吾之血吾之身,以吾之开天神力,吾之天人神魂,封降世祸星灭世凶兆……瘟!”

她的视线很模糊,因为不停的大雨,因为念完咒后,他喷涌得更凶的血流在了她的脸上,却很快被雨水冲净。她听不到雨声了,她只听得到他的声音,她努力睁大了,只看得见他缓缓开合的唇。他的嗓音好低,却很好听,如大地回春的低喃,她还记得他连说话的时候,似乎都透着馨香。

他的唇合上,最后一个字吐出。围绕他们的天光逐渐刺目,最终化成一道白柱冲向云霄。黑龙遇光而消,大雨依旧,但黑不见底的云层被破开了,白茫透黑而出。

“你想留我独自一人吗……”她看着他,神情已经是死沉的哀凉。

他没有回答,轻轻合上了眼,额头缓缓倒在她的肩上。

雨很大,打得人生疼,她却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有人走了过来,他扶起了倒在她身上的戚灯染的身体,皱着很深的眉,然后抱起起戚灯染的身体走了。

她却没有阻止……

一把利剑横在了她的脖颈上,她恍惚地抬头,却没有感觉。

来人恨声道:“没想到,你真的差点灭了这个天下!”

灭了这个天下?不,她不想的。她只是想好好守着她爱的人……不过现在,她好像已经没有可以守护的人了……

“我是谁?我究竟是谁……”有谁能来告诉她吗?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你是奇星降世,将灭天下的祸星,是灭世的凶星!”

她是凶星是祸星所以她不能活吗?既然不能活又为什么要让她降于人世?她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她还活着,有什么用?她宁愿和这个天下一起毁灭……

“继续留你在世也不知还会不会有这样的凶兆再发生一回!我现在就杀了你,以绝后患!”

长剑劈了下来,她却躲也没躲。

“张天符,谁准你动她的?”长剑被挑开了。

“皇上!你再留她,她迟早还会灭了这天下的!”

她看向来人,看到他额心的天眼图,只有薄薄的红,一点也没有刚刚在她额上如烧红了般的炙热感。从来不觉得相似的脸,现在看来果然很相像呵……老天似乎跟她兜了一个很大很大的圈子,还开了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张天符,是不是要我再清楚地告诉你一次,这座皇城我不要,也不感兴趣。”他连皇帝的自称也不要了。

“皇上!”张天符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地惊喊。

“刘妃已经死了,我要这座皇城无用。一步错,步步错,张天符我现在就要你吃下自己种的恶果。我现在告诉你,就算我不借用祸星之力,我也会毁了这宋世江山!我绝对不会让这赵世绵延千载,你死了这条心吧!”一字一句,毫不留情。

张天符被震惊得终于咳出一口血。他不相信,他不相信!这样得天独厚的绝世之尊,注定位居人上,甚至以奇星之力就算想位居神之上也不无可能!他以为只要把天下摆在他面前,没有人会不心动的,没想到他却还是不屑一顾!

“只为了一个刘妃……”他终于踉跄,几乎一下苍老了数十岁,“竟然是只为了一个刘妃……”

邪美的男人没有再理会他,弯身抱起赵卿云离开。

她终于明了了,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复仇。

“我只是你的棋子吗?”她轻轻问,没有一丝生气,犹如扯线的木偶,“那么……接下来,你想要怎么下我这步棋呢……皇兄……”她缓缓闭上了眼。

天灾过,宋都东京各处百姓举行了各种祭祀消灾的道台法事,求得解难。

宫内依旧闹腾,原因是皇后位悬而未定,关于立刘妃为后一事,朝中不乏反对意见。

朝中大臣右正言邹浩谏阻说:“立后以配天子,怎么可以不慎重?仁宗时郭后与尚美人争宠,仁宗既废后,并斥美人,所以公平,可为天下后世效法。现今陛下废孟后,与郭后无异。天下孰不知凡皇后须德冠后宫,不能从妃嫔中晋升,应自贤族中选择。况且刘妃有废后之嫌,更不宜立为皇后。”

再加上废后几日后的暴雨天灾,民间更认为孟皇后是被冤枉,所以连天庭都为之震怒了。为免怨声四起,刘婕妤最后也只被册封为贤妃。

天灾过后,十五长公主崇安莫名地发了疯,神志不清,胡言乱语。女宫宦官们众说纷纭,归根究底都认为是那日的天灾太恐怖了,而公主又一向胆小怯弱,被吓疯了的。但指婚的日子越来越近,十五公主却依然不见清醒,新的圣旨也就下了,转由十六长公主赵卿云代嫁吐蕃。

“十六公主又没有用晚膳了。”

“真是,只是嫁到吐蕃,何必这么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老宫女不改刻薄。

“不对啊,从那日天灾后她就一直是这副不言不语不睡不吃的样子了……”

“该不会是跟十五公主一样,都中了邪吧?”嬷嬷们面面相觑,随后一起端起碗盆宛如背后有鬼般在追般速速关门离去。

室内寂静地无声,半晌后,门又被推开了,踏进来了鲜艳夺目的衣角。

来人有着讨喜的脸,白肤红唇,总是笑得弯弯的眼,一副人畜无害。他晃着步子走到床边,从上到下由左及右地看着完全没反应的人。

“耶?竟然这样忽略我的存在,真是太伤我的心了。”扯着衣角,委屈得直咬。

“你来做什么?”几乎是受不了他的聒噪才开口。

看着她依然直视前方某个没有焦距的位置,也不看他,知道她是没有闲聊的兴致的,麟王子乖乖放下衣角,不客气地坐上床榻,有点皮痒地跷起腿闲闲道:“如果是好事,不知道十六公主肯不肯多浪费些口水和视线在我身上啊?”

领口立刻被拎起,“说!戚灯染怎么了?”

噢,噢,好恐怖啊!不过口气依然慢条斯理:“十六公主那时候也没看到吗?神魂俱毁,当然是死了。”

扔开他,“我不信!如果他真的有事你还能如此悠哉!”

“哦,十六公主真是了解我啊,我觉得很是欣慰啊……”魔爪又要伸过来,他赶紧缩气后退,急急开口,“我来呢,只是想问问卿云妹妹,如果戚灯染能够再度投胎转世的话,你是否还愿意等他?”

“他已经投胎转世了?”死沉的眼睛终于放出亮光,“在哪里?哪一家?哪一户?姓什么的人家里?”

“卿云妹妹的意思就是愿意咯?呵呵,不枉他这一世为了你耗尽了开天辟地以来的天人神力,甚至天人魂魄啊。原本呢,他是真的没救了,但是这一回却很走运,他是借水仙之影而生,形影相随,影子灭了形却在,仙水池中还有他的真身倒影,勉强救回了要毁于天地间的魂魄……”

“你的意思是说戚灯染没事?”掩不住激动地又拽起他的衣领。

“有事!当然还有事!”他要呼吸苦难了,当然不会没事!勉强发声道,“你没听我说吗?他这一世为你耗尽神力,魂魄也支离破碎的,自然只能等到下一世重修天人骨,复回原神,这样你也还愿意等他?”

“我要等!”

“等到下世轮回,你也是个老姑娘咯……”可别怪他没提醒她。

“我不介意!只要能守着他,生生世世我都会再去寻他!”

“呵呵,十六公主啊,你确实与一般的女子不同。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戚灯染能再活过来的话,你是否愿意将你这一世的阳寿分给他?”

她几乎要落下泪来,“愿意,我当然愿意!”

“据我所知,你的寿命平分后可不怎么长呢,这样你也愿意?”她的祸星煞气犹在,这回引来灭世黑龙虽没有造成预料中的毁天灭地,但是也让人间的生灵受了不小的一次折腾。她是奇星,谁也不能预见她究竟能活多久,但因为这件事,生死簿上可是记了好大一笔,估计不会太长。

“我苦苦盼着就是能与他相守一生,就算只是短短十载我也愿意!”这样对别人而言也许再简单不过的愿望,她却想得辗转苦守一生也不一定会实现,如果能实现,那就算只能再活一天又如何?

“但是,错过了下世轮回,他也会错过一副可以重修天人骨的肉身,也许就这样一再错过,再回不到天上,做不回天上人,只能不断轮回人世,尝尽世间冷暖……”

“即使是这样,我也要他活过来!”就当她自私吧,只求这世相守,然后她会生生世世去寻他。她是奇星之命,天命之外,她一定会扭转他的宿命,穷极生生世世也在所不惜。

“十六公主啊,你早该知道,他既然这一世都不在乎神形俱灭保你周全,又怎会在乎生生世世做个凡人呢?那就让我帮你一把吧。呵呵,现在天下的人世命盘皆因你而重组,但也是比之前一团浑雾一点都看不见的好。只不过情况还很混乱,地府天庭的人都为了重写命盘忙得晕头转向,在这种乱七八糟,天条天规都派不上用场的情况下自然就有空隙可钻。”当然,他是有好好地、大力地贿赂了地府的阎王们一番了。

她的泪终于落下,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浑身颤抖不已,声嘶力竭。他在她面前咽下气时她都不曾如此。失而复得,过去难以接受的悲痛竟一下蜂拥而至、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麟王子只是看着她在自己面前如个孩子般号啕大哭,埋藏许久的悲伤终于因为松了一口气而再也克制不住地倾巢而出。

他预料中地叹息:“十六公主,这不得不说是个巧合啊,如果你没有灭世之举,戚灯染不会死,但也因为你的灭世,戚灯染要活过来也就并非不可能的事了。老天对你,还是厚爱有加的啊。”

最后一句,难得不符合他鹦鹉形象的———语重心长。

瑶碧殿,皇宫中早已废弃的殿苑,也是前刘妃的生前居所,新帝登位后就下令禁用。如今却有一人独自坐在其中,狭长美丽的瞳眸看着手中画卷里浅笑温婉的女子,陷入回忆般的迷离。

“卿云烂兮,纠缦缦兮,日月光华,旦复旦兮……卿云……你竟会将她的名字取为卿云……”

《卿云歌》,相传舜将禅位给禹时和臣僚们一起唱了这首歌,意寓对政治清明和统治长久、代代相传的祝愿。而“卿云”又作庆云,所谓的祥瑞之气。

他那时已被册立为太子,宫内又有大批官员皇族支持,终会接掌皇位,统领天下。所以,她才会为刚出生的女婴取名为“卿云”吗?希望他的帝业江山能长长久久兴盛不衰……

但是,刘妃,没有你,江山无用。如果江山能换回你,多少个江山,他也不会眨一下眼的。更不用说最后还是这片江山害死了你,这种江山,他只想亲手毁掉!

他不会忘记,刘妃死的那个晚上,他几乎疯了……

没有卿云,他不会救不下刘妃!刘妃就不会死!

但是,她却是刘妃留在这世上的唯一血脉……

声音自他身后缓缓传出,鲜艳的衣角摩挲而至,“你立再多的刘妃,也不会是你心中所念的那位。你既失所有,生无可念,独留下又有何用?”只会陷在死胡同里,生不如死。

他没有言语,视线依然胶着在手中的画卷上,却缓缓启了唇,“你说现在……我去寻她,还来得及吗?”

“生生世世,不离不弃,已经有人许下这个承诺了,你总有一天也会得偿所愿的。”他笑。

“是吗?原来是我太蠢,竟然浪费了这么久的时间。”他也笑了,不再薄艳无情,宛若舒展开了很多,很多……

他想到了那个令他一生难忘的午后,他坠进了某个父皇妃嫔午息的院落。她没有惊惶他的一身异能,只是关切他流血不止的臂腕。很安静,很温柔,很……美丽,让他一下就,不由自已地动了心……

他要去寻她,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绍圣五年,哲宗最后一次改年号为元符。这一年,美绝天下的十六公主赵卿云失踪了。有人说她是不满要嫁给吐蕃的那磕达王子,逃婚了。但宫内对外的一贯宣称是突然暴病而亡。最后,由向太后嫡女十二庆瑞公主代嫁吐蕃了事。

元符二年,刘妃诞下了哲宗的第一个儿子,终于坐上了梦想已久的后位,称元符皇后。可是,刚做了一个月的皇后,她的独生子邓王赵茂就夭折了。

随后又过了一年,哲宗驾崩,死时年仅27岁,终身未留一子半女。

前皇神宗第十一子端王赵佶即位。如果宋哲宗不死,这方皇位无论如何不会传入赵佶之手。宋徽宗,这个历史上著名的昏君,就是在这样的机缘巧合下被推上了历史的舞台,直接导致了北宋的灭亡。很快的,金兵破关而入,直攻汴京。这座宋都皇城终于被灭了。

而孟皇后北朝灭南宋起的时候,又被以太后之尊迎回宫中,虽然这个太后之位也经历了两废两立的波折,但也苦尽甘来,其地位一直在元符太后刘氏之上。在绍兴五年春,这位深受百姓爱戴的孟太后患了风疾,死于越州行宫,终年五十九岁,谥号“昭慈圣献皇太后”。

而元符太后刘氏,却因妄图干预政事,且行为不谨,引起了当时还在位的宋徽宗的不满,刘后的心腹宦官郝随十分恐惧,因为历来废后都要连带追究身边的人。为了保全自己,郝随只好牺牲刘后,逼迫她用帘钩刺喉自杀。刘后死时,年仅三十五岁。

“果然还是个报复心极重的人呵。”站在宫殿琉璃瓦上的鲜艳人影喃喃自语道,随后转身沿着屋脊一派潇洒地迈步离开,“险恶的其实不是这座皇宫,而是皇宫里面的人啊……人心贪得无厌,就会化成丑陋不堪的野兽互相撕咬,流的血腐了烂了的同时,也染黑了这座宫墙呵!佛家老头说得好,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

尾声

时至入夏,日光稍嫌刺目却不毒辣。高山清水中,凉凉的宜风袭来,一汪绿湖,平静地澜起波粼。

岸边的巨石上有两人垂钓,衣着朴素,头上各自戴了宽大的笠帽遮阳。其中一位笠帽的四周还裹着一层白纱。

其一的少年手执钓竿的身形不动,稳稳如入定的老僧,俊雅的面容在笠帽的阴影下闭目休憩。仔细看,少年的脸上有一抹不易见的苍白。

旁边白纱遮面的姑娘,看不见容貌,只是轻风吹过,白纱如涟,掀起了一角,隐约露出了她半面惊为天人的绝美面容,这样惊世骇俗的美貌,难怪要以白纱遮面了。

可能是因为坐得太久,她的坐姿明显没有少年的笔挺,还不断变换着姿势。

在快要被单调的呆坐搞疯之前,她终于转向旁边不动如山的少年道:“戚灯染,我们还要在这里坐多久啊?”

缓缓吐息,少年依然没有张开眼,只是浅声道:“这里的地灵仙气较盛,多坐久一点,总是比较好。”声音温煦得如同三月春风般宜人。

他的魂魄还未聚拢得太齐,加之天人神力也损耗殆尽,只能借天地灵气深厚的地方来逐渐修复。而她的凶星煞气仍未消失,寿命也已经过了一半给他,她虽然没灭世,但也是多少造了杀孽,怕是生命不会太长久。天地灵气能洗净她命中的血光,减低她灭世缠身的罪孽,他尽力想多延长她的寿命。

面纱下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是不是只要坐着就好?那我能不能坐得离你近点啊?”

还没等他回答,已经把碍事的面纱一丢,紧紧靠坐在他的身边。

“十六公主……”

“不要叫我十六公主,再没有宋世江山的十六公主了,如今只有一个赵卿云。”

“……”他最终没喊出她的名,那太亲密,他不知道要如何开口,只好带过道,“……我这副身子的胸腔还是一样空的,没有体温也没有心跳,我不是能和你白头偕老的人……”只有魂魄暂时安置在里面,这个躯体不会老,不会有暖的一日,他还是连个活人也算不上。

“这些事情我早就知道了!”她满不在乎地揽住他的手臂,把玩着他各缺了一截指端的双手,其实她更想摸摸他,亲亲他的,但是不能逼得太急,“我不会在乎这些啊。”

“你是奇星降世,若能努力潜心修行,你也能位列仙班……”

“做神仙很有意思吗?与其做个像你这般生死随意的神仙,那我宁愿拉着你和我只做一世夫妻!一世姻缘,一世平凡夫妻,一世相携相守。一生一世,不离不弃!我也只要这样,是不是太贪心了?”

她略带激烈的言语让他震慑了,也让他知道她究竟有多认真,“我并不适合你。你自幼就只看着我,自然没有看到其他更好的人……”

“如果你只是认为我是幼时的一时迷恋也无妨,我不介意将这种迷恋进行到底。你别想找借口把我甩开!”这个笨蛋!明明就是因为她,他才会变成这样,他还一副亏欠了她的样子!他到现在都还因为魂魄不稳而没有丝毫血色。真是不知道该说他是太善良了,还是太蠢了。

他叹息:“你又何必呢?”其实为了他,她折了一半的寿,他们的命运早已相互缠绕难以分离了,只是仍遗憾她没有做出更好的选择。

“我不想听你老是说这些不中用的话!真是,我做出来的事,就决计不会后悔,你也不必老是要劝我离开的样子!”摆过他的脸,在他错愕时用力地给他亲下去,“呐,我的清白已经毁在你手上,你可要负责哦!”

他呆呆地看着她,“你……”

只片刻,竟然发现他苍白的皮肤有不一样的红晕。

耶?有进步哦,这是第一次,她亲他,他不是一副只是反应没过来的样子哦。

背后传来某人咬牙的声音:“太过分了!我在辛辛苦苦地找太乙真图的时候,你们竟然在这里卿卿我我?”手里握着的画卷差点都要被捏碎了。

赵卿云回头看他,“你还没找到吗?真是没用!”口气也不怎么好。这个扰人谈情说爱,不识相的家伙!

戚灯染拉住她,如今还要找太乙真图也是为了她。

她还是没有悲天悯人的大爱,在那座皇宫生活了17年,她有良善,可是毕竟太少,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有大慈大悲的。他废尽力气也只是暂封了她的天眼,她的天眼若再开,就会有灭世的灾祸,到时候缠身的煞气怕是几生几世也难以消弭了。现在也只有太乙真图能彻底封了她天眼再开的可能。

邈日已经尽力在帮他们,实在没必要再为难他。

“好嘛,好嘛。积福向善,修身养性,我记得的。”在他温煦的凝望下,她只好乖乖坐好,不去招惹那个怎么看怎么招她嫌的家伙。

好哀怨哦,他都已经找得这么辛苦了,竟然还要遭人斥责,“明明这就是张天符带着太乙真图最后消失的地方啊,我都已经把方圆十里每个会说话的‘生物’都问了一遍了,每个人都摇头说没看见,我又有什么办法?”他不满地挥舞着展开的画卷,他也是有脾气有耐性有底线的。

远远走近赶牛的老农,一开始只是直盯着赵卿云的脸直看,一脸见了仙女下凡的样子。岂料仙女瞪了他一眼,视线赶紧转到那个正在又叫又跳的人身上,见了他手中挥舞的画卷,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开口叫道:“啊!这个道长我见过!”

呃!语不惊人死不休啊!

三道视线齐刷刷看向他,那个长得很娃娃脸的好看男人已经举着画卷逼近到眼前,急吼吼道:“老人家,你真的见过这画里的人?”

被他的激动吓到,老农傻了眼,呆呆说:“两三个月前,那道人到了这附近,问我齐云山怎么走。我用马车送他到那里,帮他把东西从车上拿下来,没想那包袱好像有千斤重,那道人提起来却像只是提几件衣服,所以我才印象深刻……”

找到了!

“太乙真图入世竟然藏在一块石头身上,难怪千万年来没人能找到它。现在暂时由我来保管,卿云妹妹你要这块石头干吗?”天下人都以为会是一纸的薄图,没想到却是这么的有“分量”。可见遣词造句如果不对的话究竟会残害多少世人眼光啊,连他们这些找真图找得要死的天人也被蒙骗了。

真是怎么看怎么像……一块石头。

“我只是想暂时借用一下,毕竟是天下至宝,卿云也很是好奇啊。”绽放的笑容,太过极致而盈满令人难以抗拒的诱惑感,“难道麟哥哥连借我看一下都不肯吗?”

浑然没发觉她闪亮异常的双眸,禁不住这么明显的诱惑的人心跳加速,呼吸苦难,语气力持镇定却依然有抗拒不了诱惑的气喘,“卿云妹妹……这样、这样可不好哦……你已经有戚灯染了哦……”

废话!他真以为她是特地来找他爬墙的吗?

“麟哥哥,你到底借不借卿云看看嘛。”撒娇,魅力再加一百分。真实的内心情况却是———恶!好担心会不会不小心吐出来。

“嗯?!哥哥我是很想借你啦……不过,这颗石头,不对,是真图,只要搞不好就可以撼天动地……”迷得晕头转向,但还是有点理智残存。

对不起啊,戚灯染,我不像你一样可以做个圣人!我现在很想、很想做“俗人”……

“真的不借?”美人靠近怀里,触手可及。

“嗯……”借!

却来不及说出口了,一挥衣袖,铺天盖地的香气。他立刻像是巨象落地,她顺势一个轻拨,明显想让他睡上冷地板。“砰”的一声落地之前,他帅帅的脸还狠狠撞上了桌脚。

故意的,她绝对是故意的……内心在哀号。

“实在对不起呢,不过这也是你曾经对我做过的,我只是原封不动地还给你而已。”口气一点也没有之前的甜甜软软了,冷淡不屑得好像很想再追吐两口口水。

果然,她果然是有继承到那个人的记仇啊……

昏了!

“她从我这里抢走了太乙真图!”气冲冲的原因更多的其实是在肿得半天高,已经让他不成人形的半边脸颊。

“我知道。”几乎很想叹息,“你……不该故意让她拿走。”他知道他是有心让她拿走,不然她不可能拿得到手。

“如果知道她是用这种手段,那我死也不会给她!”她会要太乙真图来干什么?不做第二想,肯定是为了戚灯染。他唯一做错的只是低估了她对他的成见而已!

痛心疾首啊,悔不当初啊!他俊美的脸蛋,谁来赔他啊!

“行了,万恶根源都因我而起,你只要告诉我她到底用太乙真图对你做了什么?”还是止不住好奇心的。为了增加知道答案的乐趣,他还刻意忍着不看真图呢。

强迫戚灯染就范?不无可能。

没发现自己头上的角长出来了,兀自想得很邪恶。赤裸裸的想法都写在眼睛里,戚灯染看得轻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不自在,“你不用想得这么……”虽然卿云是真的比较……主动,但是可没有他现在所想的那么那么……

麟王子看着戚灯染的欲言又止有所感慨。果然是比自己称职的天人,纯情得世间少有,也亏得赵卿云能守着这块慢热的素材而不嫌闷。

“她……窥了真图,为了换得我完好的肉身,用尽了自己的奇星之力,自毁了奇星命盘。”天眼已被封,能换的除了命外就是一身的神力了。

麟王子的眼睛突了出来。用奇星之力来换?天啊,千年才一降世的奇星,连天庭地府都要头痛不已的奇星,别人可是求也求不来,现在她就只为了换这样“东西”?他想晕倒,谁快来扶住他。

“如今,她只是凡人了,生死簿上会有她的名字,会显现她的一生福祸善恶了。”

麟王子撇了撇嘴。不愧是有血缘关系的人啊,连爱一个人都是一样的执着彻底。

戚灯染的表情有点迷惑,“邈日,你比我更像个凡人的……”他理不清楚这种好像就要烫进血液里的感觉。

眼睛里闪着诡异的光,他看着他,“听着你喊我的名,我才突然想到,戚灯染,你还记得你天人时期的名字吗?”

“嗯?”怎么会突然问这个。

“一盏明灯一样的名字,而她镀染了你的光华,不舍离去,就是这样子。”他起身拍拍他的肩,“很多事情都是不需追根究底的理由,就如同当初醒世道人为什么是要让你下凡一样。”

只是一种感觉,一种抓住了就很对的感觉,已足够让人抓住后做些什么,不需理由。

他隐瞒了一件事没有告诉邈日。除了自毁奇星命盘之外,她也毁了他的神格,为免他重回天上,独留她在人世。

她可能也知道以自己的煞气之身是难以列入仙班,或者,她也可能不在乎这些,只是想拉着他和她一起做个凡人。

“耶?那只鹦鹉走了?”她刻意避开可不是因为不敢见他心怀愧疚什么的,只是累积的宿怨太多,一开始想她死,后来的知情不报,现在的见色起意,实在不想见了他还要辛苦克制自己手痒得想切肉的欲望。

“嗯,刚走不久……”

她突然弯腰毫无预兆地亲了他一下。真是,他对自己的感觉也不自知,每每她只能靠他脸红的程度来判断自己对他的影响力。

没想这回他却突然唤她:“卿云。”

第一次,他唤她的名没有吞吐迟疑,而且神色很奇怪,她立刻在他面前正襟危坐。

“你确定做回凡人不后悔吗?”

原来是为了问这个,害她吓了一跳,“有什么好后悔的?别人可望而不可得的神力却让我们受了这么多麻烦,而且也没派上用场,还不如一介平凡的老农。”

她自幼生活在宫中,再加上她不凡的容貌,注定了她不会平凡的人生,却也让她看尽了荣华富贵的内宫中暗藏的腐烂丑恶尔诈我虞。在那个宫中,她甚至看不到真情,除了孟皇后,除了小皇姐,虽然是扭曲了的痴恋,却也是爱到疯狂。

到了最后,什么富贵什么神力都没用了,还不是一个普通的农人帮他们找到了太乙真图。

她不要害苦她的不凡了,她想做回一次普普通通的凡人,奇星降世又如何?她还是守不住她想守护的人,她们一个个地消失,如今只剩下他,那么至少倾尽所有也要好好守着他。

“平平凡凡的人自有一生平凡的作为,我只想和你平凡相守。我很想很想让你真正地活过来,想看着你停下来的时间继续向前走动,而不单只是我在改变。那会让我觉得好像是一场虚空,我想让我们一起变老,虽然应该是到不了白发苍苍的时候啦。但是,你只要不飞天,我就有机会在下一世寻到你,到时候白发苍苍就不再是梦了……”

她会付出那么大的代价换回他的肉身,也是多少有点不信任下一世的,那么至少这一世不要有遗憾。如果真的有下一世,喝下了孟婆汤,她不要不凡的身份,不要绝世的容颜,不要惊天的异能,她要和他做凡人,她要再寻到他。

她严肃的冥想突然被打断,双眸大睁。因为他突然向前,贴上了她的唇,虽然只是片刻,却已经震撼得她心肺无力了。唇上传来的温度,不再是冰冷得不像活人该有的,炙热得几乎灼烧了她……

他握住了她的手,神情尔雅得如同大地回春,温煦得如同染亮的明灯,“一生一世,不离不弃吗?”

这回是她面色赤红得像要烧起来了。

“那么,下一世换我执你之手。生生世世,我愿等你来寻我。”

他不是无心之人,她的痴恋,她的执着,她的苦苦追寻……

不需要追根究底的理由,只需要感觉。

他许下承诺,而不单单只是她无望地苦追轮回。

他甘愿为她做凡人,不做天上人,与她相携相守———生生世世。

“哎,人家隐世隔绝,过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生活,我在这里讨人嫌干吗?哎,谁叫我是好人呢,做完好事也不求回报的那种超级———烂好人呢?”人心难测,明明两个人都活不了多久的嘛,还能没事样地悠闲度日。

远处传来小小声的乞求声:“麻烦天上的神仙祝我渡过此难关……拜托拜托,各位好心的神仙都来保佑我……”

哈哈!真是天助我也!这个什么都没有的穷山僻野实在是太太太无聊了,在他就快要被憋死的时候刚好送上门来!

展开最英俊潇洒,不对,是慈眉善目的笑容,“小朋友,你需要什么帮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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