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山在地道之中爬行,每向前行走一步都感觉愈加的艰难。
本就僵直的四肢每一次抬动,都需要用上全部的力气。浑身的衣衫更是早已破碎不堪,丝丝缕缕的缠在身上,反倒成了累赘。
估计那些贼人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发现地道的秘密,所以童山也不是很着急。
小憩了片刻,把破碎的衣衫脱下,选几块还算完整的布条,对折到一起,将膝盖、胳膊肘等着力的部位缠紧,再运起“元功”稍稍恢复了一下体力。
这地道在挖掘后,显然无人来此经常维护,有不少部位已经坍塌。渗入的地下水在低洼处汇成一滩。童山每一次向前挥动肢体,都会发出啪啪、啪啪的声音。
此时,童山不禁想起了父亲。
他平时总是一副文邹邹的样子,一袭白色衣衫,手中持着一卷书,安静、淡然。
没想到面临家族灾难时,却又如此的沉稳。行那李代桃僵之计,端的出人意料,任那贼人布置的如何周密,一时也难以想到。
童山并不计较父亲的狠心,也没有在乎那所谓公平不公平的问题。
前世里,就是自己一个人生活惯了,如今只是换了一个陌生的环境而已,况且相比于前世,这个世界还能圆了他任武豪侠的梦想。再者说,一个人闯荡江湖,无拘无束,没有负累。估计自己那父亲肯将自己单独放出来,也有历练的意味在其中。
前世里,常常听人说道:“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
可是又有几个家长能做到这一点,一个个无不是将自家的孩子护在身边。倒是自己这一世的父亲,无论机谋、远见都令童山佩服不已。
又向前爬了不知多久,地道中的空气愈加沉闷,张大了嘴,深深呼吸几口,童山才发觉好受了一些。
童山对父亲挖掘的这条地道也是佩服不已,虽然没有亲自动手,但童山也能猜到这地道里地面并不远,每隔百十丈,便有一股还算清新的空气渗透进来,否则童山早就坚持不住了!至于父亲用的什么手段,此时童山也没有心思去验证。
再向前方爬行了一段,手肘突然向下一沉,心中没有准备,但也知道自己有碰到了一个水洼,伸着手臂,向前一摸,却发现前方已经没有了路,洞壁打着斜,深入水洼中,而且这水洼极深。
童山想了片刻,心中恍然,估计现在自己已经到了城墙部位,地道被城墙的地基挡住,要想出去,唯一的办法,就是游过被水淹没的地道。
他想不出这条水路有多长,所以必须在入水之前,攒够充足的体力。而且时间过去了这么久,身后的地道中一直没有什么动静,所以童山也不着急在这一时半刻。
此时童山才感到自己实力弱小的窝囊。若是按照他的本心来说,在自家危难之时,怎能弃家而走,奈何形势比人强,好在自己的父母双亲都已经脱离了险境。
同时童山心中也暗暗发誓,待自己将来掌握足够的势力以后,一定查出这个迫害自家的幕后黑手,再将其一网打尽。
随后,童山身子向前一探扎入水中。水中的童山反而比在地面上要灵活,双脚在洞壁上一点,身躯轻轻摆动身躯,速度猛然间增快了不知多少倍。
一口气沉在丹田,同时运转元功,极大的缓解了胸中的憋闷感。
在水中折了个弯,地道逐渐变得平直,速度比下沉时还要快上一些。此刻童山还有余力,并不慌忙。
双眼紧闭,耳中只能听到身体快速划过水流的声音。猛的感觉头部接触到了洞壁,巨大的摩擦力让童山快速游动的身体骤然一停。
然而童山并不慌张,他知道这时已经快要接近了出口,地道的角度应是向上偏折的,所以他双手在洞壁上一托,双脚用足了气力在洞壁上一蹬,身体犹如离弦的箭一般,飞一样的向上窜去。
同时也感到了一股窒息袭来,胸中憋闷异常。手脚并用,加了几次力,突然觉察到头上一轻,一直悬着的心这才放下。
大口的喘息了一阵,又再次奋力的向前爬去。
之后又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前方终于没有了路,而是一个陡直的出口,洞的直径不宽,勉强能让一个人通过,童山此刻并不停留,用力的向上一跃,手脚同时伸出,钉在洞壁上。如此循环了几次,终于攀住了洞口的边缘处。
洞外只有一个不大的空间,只能容下一个人横躺,好在童山此时年幼,身体还没有完全长开,倒也不觉得拥挤。
躺在地面上休息了片刻,童山试着用手推动上方的洞壁,那洞壁果然松动开来,猛然一加力,便破开了一个孔洞,童山身形一跃,钻了出来!
现在外面仍然是黑天,周围的景致看上去模糊不清,童山分辨了一会儿,发现远处有一片树林,而城墙依稀在几里之外,也就是说,他此刻才算最终逃出了生天。
在他脚下,则是一个乱坟岗,而自己正是从一个旧坟钻出来的。此时童山不得不再一次感叹父亲的良苦用心。
回忆了一下自己所居小城的格局,判断出这个乱坟岗的方位,应该是在城南。
远处的那片树林应该是乡人们口中经常提到的野狐林。林子中经常有野兽出没,但对童山而言,那里却是最好的逃生地点。
他也判断不出现在是什么时辰,但也知道他必须在天亮之前感到野狐林中,否则一旦叫贼人发现他的踪迹,父亲的一番苦心岂不是白费了!
俯身在乱坟岗中寻着十几棵高大繁茂的杂草,把旧坟露出的那个孔洞堵上,再用散溢出来的浮土覆盖住。这才托着疲惫的身躯,向着远方的野狐林走去。
野狐林中安静异常,杂草没膝,树与树之间被一根又一根的藤蔓牵连着,行走起来特别困难。
童山在深入野狐林一里左右才最终停下,选了一颗枝桠横生的大树,费力的爬上去,用衣服上的布条将自己固定在树枝上,才合上双眼睡了一小会儿。
天光刚刚放亮,童山便爬起身来,将身上早已凌乱不堪的衣衫除去,合身钻到杂草中,利用草叶上凝起的露珠,稍稍清洗了一下身上附着的泥土。
然后他从胸前摘下一个小小的锦囊。这锦囊乃是用不知名的暗黑色材料所制,四边镶着一条金线,栓系在一根细锁链上。
解开口部的丝扣,童山用两根手指夹着锦囊的底部,朝下一抖,便从锦囊中掉出一堆物事。这锦囊是童山的父亲在昨天非常郑重的教导他手中的。据说是他们童家的传家宝,看着虽然不大,里面却有着一尺方圆的空间。
几件用来换洗的衣物,一把尖细的匕首,一颗深蓝色的圆珠,还有几两散碎银子,一叠面额不小的银票,几块蜡质的肉干和一囊清水。
童山取出一套猎人装束,又将匕首别在腰间,再把其余的物品放入锦囊中。
拿出一块肉干塞到口中,就着清水咽下,童山便开始了独自的逃亡之旅。
三天后,一个低洼的小山坳,童山穿着的猎人服饰也变脏了,和原本就有些憔悴的面容结合到一起,倒也看不出气质上的差异。
此时,他双手搓动着一根细长的木棍,在一棵枯萎的树干上,轻轻一拧,那树干上便冒出了一股浓烟,再将身边准备好的枯草覆盖到树干上,用口一吹,就燃起了一颗火苗。
童山不慌不忙、好整以暇的将一条已经扒皮去血、掏净了内脏的兔子,穿到细长木棍上,放到火苗上烘烤起来。
这三天以来,童山始终朝着一个方向前行,约莫走出了百十来里的路程。但他仍然不敢放松警惕,那些贼人势大,为了对付他们童家不知准备了多少手段、多长时间。
可是却连一个童家人都没有抓到,岂能善罢甘休。
所以童山在选择路途时,尽量绕开人群密集的村庄,只在山野、密林中行走。
好在他胸前的锦囊能装下不少随身使用的物品,一时的长途跋涉倒也无妨。
这几天,他始终都在体内运转着元功,虽然仍旧没有突破的迹象,但是运转的速度,以及对元力的控制,却较以往有了很大的提高。
前世里,童山虽然对武功非常感兴趣,也曾经跟着几个老大爷、老大娘学了一段时间的太极拳,而且尽是花架子,当然对于老年人强身健体或许有效,可若是用它来对敌,童山还没有这个自信。
再加上他修炼元功日久,身体四肢逐渐变得僵直,打太极拳更是力不从心。
而且几年来,他也一直都在寻找那些技击之术,却始终没有收获。偶尔自己也胡乱研究一番,但是从来没有经过实战,所以也不知这些手段到底好用不好用。
随手撕下几块兔肉,塞到口中,脑海中却在努力思考着自己未来的道路。
突然间,童山感觉到四周变得非常安静,只能听到树干燃烧时噼噼啪啪的响声。
抬头环视一周,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放下手中兔肉,童山缓缓撤到山坳附近。
他身后乃是一个十几丈高的山壁,光秃秃的,只有几根稀疏的植被悬在峭壁上。
前方是一片树林,那些大树棵棵盘根错节,不知生长了多少年,一个成年人双手环抱,都未必能揽住。
唯有靠在这个山壁上,才能躲避来自身后的危险。
等了片刻,周围仍然没有异动,童山蹲下身,拾起几个石块,远远的扔到树木丛中。前两个石块都没有反应,待第三个石块投出后,石块落点附近的大树后,突然发出一声狂吼,噌的一下,钻出来一头狗熊。
童山也吓了一跳。那狗熊立起身来身高近丈,足足比自己高出两个头去。跑动间,浑身的筋肉上下赘动,漆黑的眼珠冒出股股凶光,眼睛却始终盯着童山面前的火堆不放。
无论多么凶猛的野兽,对火焰都有一种来自本能上的畏惧感,这头狗熊也不例外。
开始时,童山还有些紧张,几天来他一直都没有遇到什么大型的野兽,所以不免有些放松了警惕。虽然自持一身元功的造诣不低,但是面对这头狗熊时,还是有点发憷。
一人一兽对峙了片刻,那头狗熊始终不动,童山突然间生出一股豪气。
“若是连一头畜生都畏惧如斯,将来如何能打拼出一番事业,更别谈为自己和童家讨回公道了!”
想到这里,他从腰间拔出匕首,左右挥动了两下,试探着向前挪动了几步。
狗熊看童山这个小不点儿居然向它挑衅,也不时的发出一声声低吼,但却始终没有迈动步伐,只在原地徘徊了一阵。
这次童山却不在慢慢挪动了,双脚用力猛的跃过火堆。此时距离那头狗熊已经不到五丈了。凭借着那头狗熊的个头,只需轻轻一迈步,就能靠近童山,展开厮杀。
然而那头狗熊不知是因为摸不清童山举动的含义,还是其他什么别的原因,反而向后退了一大步。
如此一来,童山和狗熊之间没有了火堆的阻隔,双方之间的火药味也越来越浓了!
此刻童山也不敢做出太过莽撞的举动,仍旧慢慢的挪动脚步向那头狗熊靠近,而那狗熊或许是被童山的气势镇住,也不敢贸然发起攻击。
童山修炼元功几年,虽然不懂得什么精妙的招式,可他一身的气力却增长的极为惊人。即便他从来没有实际测量过,他估计自己双臂同时用力,举起七八百斤的重量还不在话下。
这头狗熊虽然体格高大,力量也应该比童山强些,但只要不被它击中要害,童山自负还是能够将这头狗熊拿下的。
童山面对狗熊,心中却在思量着如何创造一个有利的机会。
突然他灵光一动,蹲下身体假装去捡地上的石块,那头狗熊一看童山有了反应,身体马上向旁边一侧。
而童山却利用身体下蹲时积攒的力量,猛地向前蹿出,挥动手中的匕首,照着狗熊的喉咙部位狠狠的刺了下去。
这头狗熊在这片山林中,生活了几十年,其中无数次驱赶了种种野兽,也曾经历过各种各样的战斗,最终它能够雄踞于此,本能的战斗经验绝不缺乏。
面对着快速靠近的童山,这狗熊脚步轻轻向后一撤,躲过了童山的匕首,前爪伸出,拦腰砸向童山。
爪子未到,童山便觉察到了一股恶风迎面扑来。他身躯僵硬,再想要后撤,已经来不及了,只好顺势蹲身往地上一滚,同时手中的匕首也向前一划。
这一下,那头狗熊躲闪不及,终于被匕首在肚皮上划了一道口子。
受了伤的狗熊,怒喝连连,一改先前的怯懦,疯狂的扑向躺在地上的童山。
童山的这副身体时时刻刻保持着僵直的状态,以至于在灵活性上甚至很难和普通人媲美。但是在爆发力和力量上则有着从其他人难以比拟的优势。
面对着狗熊的扑杀,他此时想要站起身躲避,或者就地滚动都已经来不及了。好在童山此时急中生智,腰腹用力,身躯微微腾起,双脚则在地面上猛地一蹬,向后飞出了丈许远。终于躲过了狗熊势大威猛的一击必杀,但却重重的撞在了身后的树干上。
好个童山,在撞击的瞬间,迅速出手,扯住了一条横生的枝干,微微用力,稳住了下滑的身体。
而那头狗熊一击不中,身体再次则凌空而起,打着横也跟着撞向童山。
单手向下一拉树枝,左脚一磕树干,童山的身体笔直向上飞起。
那头狗熊在童山飞起的瞬间,便合身撞到了大树上。这大树在童山看来至少经历了百多年的时光,生的结实无比。但被狗熊一撞,扑愣愣掉下来无数的枝叶。被撞击的地方更是露出了崭新的断口,大树随之晃了两下,轰然倒地。
而飞起来的童山早就撒开了手,身体向上飞到顶点后,顺势往下一落,正好骑到了狗熊背上。
这头狗熊傲啸山林几十年,何曾被人骑到了自家背上。今日被童山几次挑衅,又被刀在肚皮上划出了一道伤口,最后竟然又被骑了。这是何等的奇耻大辱啊!
这头狗熊顿时怒了,晃了两下,没有甩脱背上的童山,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竟然在原地转起圈来。
可是狗熊背上的童山怎么会放过这个好机会,身子低伏,双臂环拢,一下子搂住了狗熊的脖子。而他手中的匕首则在瞬间抵在了狗熊的喉咙上,轻轻向里一刺,微微一旋,再往外一挑,一股鲜红的血液便从狗熊的喉咙上喷涌而出。
之后,童山找准了一个机会,借着狗熊原地旋转的力量一跃,安全的脱离了正在挣扎的狗熊。
与狗熊争斗的时间极短,双方只用了三五招,便已经结束了战斗,但对童山而言,这场战斗的意义却非同凡响。
第一次鼓起勇气迎敌,第一次杀生见血,第一次收获了这么大的一个战利品,而且全身上下半点伤害也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