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何，你找我到底什么事啊？”江少曦忍不住出声问询，刚从都察院出来就碰到来寻他的顾青何，可是，已经被拉着走了好一段路，顾青何却只是沉默，一句话也不说。
顾青何顿住脚步，回身，清朗俊秀的面容上带着犹疑不定，他看着眸若暖阳心地纯良的江少曦，第一次怀疑自己做的事情到底是对是错，“少曦，你的奏疏，被我留下了。”
江少曦愣住，好一会儿才消化了这个事实，他还是不可置信似的，急急问道：“青……青何，为什么，为什么要扣下我的奏疏？”
“少曦你先别急，听我说。”顾青何一字一句斟酌着说道：“少曦，你的奏疏文辞太过激烈，好几段甚至不加敬称，需要修改。而且，你说的方卫臣被杀案和军需被污案刑部还没有定论，上奏疏的确可以让皇上重视案子，但是，会不会太急了些，现在证据不足，擅自定论，任谁都不可能服气，朝堂必定争端颇多，到时若是触怒了皇上，反而适得其反，你看呢？”
江少曦显然不懂这些朝中党派利益纠缠的复杂关系，他疑惑着说道：“可是我说的都是事实啊青何，我是侍御史，我的职责就是上报政事背谬、贪酷不法，凡朝廷政事得失，民生利弊，以时条上，百官有奸贪污绩，亦得据实纠弹。青何，难道我有错吗？”
顾青何摇头，“少曦，你所说所写都没错，可是……”顾青何第一次不知道该怎么驳斥一个人，该怎么告诉他这世上的事情并非只有黑白对错如此鲜明。
见顾青何没有可是出什么，江少曦觉得希望还是有的，他扬起一抹坚定地笑，望向顾青何，开口：“青何，我们为官不就是为了政事清明为民请命吗，你会帮我的，一定会，是不是？”
沉默，沉默。
江少曦的笑容有点僵。
青何，你不帮我吗？
江少曦苦脸，正打算自嘲然后逃走，一旁的顾青何却突然出了声“走吧。”拉着他就往回走。
“啊？去哪？”江少曦瞪大眼睛不明所以。
顾青何回身，恶狠狠道：“回去给你改奏折，不然就你那个说辞，皇上不治****的罪，也要先把你给治了。”
“哦哦，嘿嘿，青何我就知道你最好了。”江少曦咧开了嘴角。
竖日。
大殿。
“侍御史江少曦何在？”几件朝事后，皇帝翻出一个奏折，抖开来丢到阶下，语气带着责问。
江少曦应声出列，心下略有忐忑，面上却镇静无比，“臣在。”
“这奏折是你写的？”冷气彻骨。
江少曦其实想说他写不出这么逻辑分明气势逼人文采出众的奏折，当然是顾青何帮忙润色写成的，不过现在好像不是夸青何的好时候，只好讪讪道：“回陛下，是臣所写。”
“哼，倒是大胆。”皇帝冷冷低喝，衰疲的面上带着混浊的盛气凌人，“给百官说说你写的什么。”
顾青何暗自为江少曦捏了把汗。
厉晙却像是早猜到江少曦会有此番作为，静立一旁只等看好戏。
乔非离悠闲自在，耳不旁听的垂目研究着地上的奏折，皇帝扔的好位置，堪堪落在他脚旁边。
容尚祈姿态雍容闲雅，唇角一直微有笑意。
江少曦定定神，言辞不改，每一字句都掷地有声：“南疆监军****，在职期间，贪赃枉法，收受贿赂，逢战必退，每战必败，且与利州知府合谋私吞军需。利州知县方卫臣，屡次上书言此，其奏疏却被扣留，便挟密信上报九门提督，却在半途被指使谋害，家属亦被威胁不能尸检，造成疑案。****罪大恶极，用心奸险，其罪当诛，请陛下明鉴。”
乔居衡心中赞好。
韩云初有些担心，看皇帝的态度，这次怕不好收场。
沐阳对江少曦的看法大大改观，没想到这个单纯的孩子似地少曦有这样坚定勇敢的一面。
“哼，你倒是说的明白。”皇帝觑向阶下众臣，“众位爱卿，有何意见？”
顾青何最先出列，“陛下，臣以为方卫臣一案确有疑点，可交付刑部查清此事，至于****是否贪污军需一案，则可交予都察院纠责。”
江少曦望向顾青何，目带感激，心中大定。
御史王允出列，“陛下，臣以为不妥。李国舅一向口碑甚佳，百官言其容度宽厚，这一番毫无证据之言，简直污蔑。臣以为侍御史江少曦不顾事实，擅自定论，构陷忠臣，其心可诛。”
江少曦立刻被其心可诛四个字激怒，“陛下，臣之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言，请陛下赐臣死罪！”
顾青何心头一紧，少曦，你太鲁莽了。
厉晙感慨，这样的阶前明志，似乎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顾青何再次出列，“陛下，请将两案付有司审理，到时便可知晓谁对谁错。”
乔居衡也出列，“陛下，臣也以为侍御史江少曦如此言语定有所持，两案蹊跷处可付有司查清后定论。”
韩云初也出列，“臣附议。”
沐阳也站出来，“臣附议。”
这四位一出，阶下一些尚有犹豫的老臣新贵也纷纷出列“臣附议”“臣附议”“臣附议”……正所谓法不责众，就当发一发平日积累的鸟气了。
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容尚祈也附议了。
乔非离倒是什么都没说，闲闲地站着，一副与己无干的样子。
唔，这么多附议，看来李胖子真的是挺不得人心呐……
皇帝气怒，李妃还在御书房跪着呢，真要是把她哥给关起来，伤了龙种动了胎气可怎么了得，皇室血脉本就不多，他还指望有第三个皇子呢，这些家伙，哼……“这件事以后再议，退朝吧。”
皇帝起身进了内殿，留下一干人等面面相觑，皇上这是，躲了？
江少曦很不满意，他本来以为朝堂一心，就可以治****的罪，却不曾想，皇帝一句话就可以把一切化为乌有，果然是忘记天大地大皇帝最大了。
顾青何虽有遗憾，却也早有预料，皇帝宠信****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如何轻易相信这番死罪定论。
乔非离不用多说，看的分明，这番百官一心纯属侥幸，要知道，荣相他们都还没表态呢，那些重量级人物的态度才是皇帝真正在乎的……
容尚祈是新任户部侍郎刚管理军需调运没几日，对整件事并不大了解，只是对于****大名已是久仰，所以……
厉晙在思考荣相他们的态度，看起来，荣相要跟****决裂了，那么，这一番，倒真的有了几分胜算能掰倒****，嗯，是该想想站在什么立场了……
沐阳只庆幸皇帝并没有为难江少曦，他虽然对整件事了解不多，但是，好人坏人，他还是分得清的，何况，和军需有关，对于兵部，也不是小事。
乔居衡对于江少曦的评论有了四个字，勇气可嘉。
韩云初在想，皇帝闪躲而不是批驳的态度表明他并非一心相信****，看来，是有其他事情在牵连这半百老人的心神，和那个李妃有关吗？
波澜涌荡，各自思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