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死咬住唇,不肯发出半点声响。
这里是方家不是李家,自己已经是个无家可归的孤女了!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方立谨!
“哎呀,你小声些,难不成你要让她听见?”
“我说红姐姐,你也太抬举她了吧?李家所有人都充作奴籍了,她父亲和大哥都畏罪自杀了!她本该也是打人贱藉不得翻身的……还不是我们二少爷心地好?”
“你就嘴里积点德吧,万一她成了少夫人呢?”
“哼,没有人撑腰的少夫人?我呸,我倒要看看她的脸有多厚!要是我早就一头撞死了!”
死……
是啊!自己怎么还不死?
方立谨救了自己?
呵,一阵苦笑充斥着绝望在她的脸上越来越清晰,最终盖住了她那张俏丽娇艳的脸。
偌大的李府真的就这么没了?
她狠狠地咬了自己一口,知道舌尖充满着铁腥味才松开了口。
火光冲天的书房,父亲和大哥被火焰吞没的尸体……
还有再也回不去的家。
她无声地大哭起来。
不!自己怎么能就这么死了?!
这仇再没有人能为自己报了……
自己要亲手毁了方立谨!
“对不起……父亲,大哥,是女儿不好,女儿任性,若不是女儿答应了方立谨,若不是女儿自私,这一切不会发生的……是么?”
她低低地声音只有自己能听见,却让一片黑暗的里屋显得更加狰狞。
极轻极缓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虽是平淡,却透着一股歇斯底里的决绝。
“方立谨,你毁了我的一切,我怎么能放过你呢?”
清晨,方家偏院的丫鬟惊慌地赶到了方立谨的院子。
方立谨刚换上朝服听到李茜云醒来的消息放下官帽便大步往偏院而去了。
“二少爷……郎中说……说……李小姐似乎是不记得自己是谁了……”
一旁小跑着跟上的丫鬟气喘吁吁地告知方立谨这件事。
方立谨脚步一顿,回身蹙眉道:“你说什么?”
“是……是李朗中去把脉,出了屋子便让奴婢来告知少爷。”
话还没说完,方立谨已经加快了步子往院子里去了。
那位李朗中正站在院中踱步,脸上似乎是想不明白的神色。
他一见到方立谨便上前一步道:“二少爷,小老儿不才!只是……李大小姐似乎是伤到了头部,才会暂时记不得事。”
方立谨的手按在了门上,低声问道:“她还会好么?”
李朗中不敢回答,低下了头,“二少爷恕罪。”
方立谨眼帘微垂,轻轻打开了门。
此时的李茜云正站在床边,盯着床上挂着的一个香囊发愣。
瘦了一大圈的她眼睛变得更大了,只是尖尖的下巴透着憔悴。
方立谨轻声唤道:“茜云……”
李茜云惊愕地抬起了头,随后却眼神躲闪着后退了好几步,“你是谁?这里不是我家么?”
她紧紧抱着床柱,斜斜地瞥着方立谨,生怕他过去。
方立谨皱着眉,眼里带着柔和,“这里的确是你家,别怕。”
可此时的李茜云却如惊弓之鸟,躲闪的眼神如同小鹿一般。
方立谨按捺住了心中的痛意,微微轻叹。
转瞬他又有了一丝庆幸。
她真的忘记一切了?
不然她那样傲性的人怎会突然转了性子?
其实,这样才是对自己最有利的局面不是么?
她忘记了一切,而自己是能够最先走近她心里的人……
自己可以光明正大地娶她,还可以得到她的人和心。
而此时低头似是仍有些惊恐的李茜云却紧紧揪住了那床柱,半长的指甲深深地嵌了进去。
“二少爷,大少爷和于小姐来了。”
方立谨却是既温柔地先哄着脸色又有些发白的李茜云躺回了床上,又喂她喝了几口鱼汤,这才出了屋子。
方立诚见到他,忙上前急声问道:“二弟,听说李小姐这里情况不太好?于小姐刚从湖州回洛阳,让她去看看吧。”
于清浅才在前院给方立诚的手臂换了药,刚收拾了药箱便听闻了李茜云的事,这就和方立诚急忙赶来了。
方立谨忙拱手谢道:“那便多谢于小姐了,茜云这次醒过来似乎是失忆了……只是我仍有些担心她的伤势。”
于清浅点点头,“我去瞧瞧李小姐。”
见于清浅进了屋子,方立诚拦住了要去上朝的方立谨,“二弟,我听闻你最近在左军都督府里甚是张扬,你怎能如此不小心?你这样子贸然行事早晚会连累自己的!”
方立谨心中也是感激的,只是这一切自己非做不可,如果永宁帝觉得自己没有那个能耐,那自己便成了弃子。
他看似轻松地笑道:“二弟自有分寸,大哥就不要操心了,我可是听说方家军最近在调动人手,大哥可要盯紧了……”
说着他上期一步压低了声音道:“大哥不可大意,王家的人最近盯着你的副将呢。”
方立诚身子一僵,还没来得及追问,已经见方立谨走远了。
他刚要动身,却一阵眩晕,随后竟是扶着额倒了下去……
李氏的哭声哀哀欲绝,整个院子里就剩下这撕心裂肺的声音了。
于清浅把了方立诚的脉后,神色一凛。
这些日子只顾着他臂上的伤口恢复情况了,竟然忽视了他体内藏着的毒!
莫非那箭头上淬了毒?!
于清浅紧紧握住了拳。
所幸这毒倒是不难清除,只是调养起来也是伤身体的!
这时,方立诚已经醒了,他望见床前坐着的是于清浅,勉强笑道:“竟然又是麻烦了于小姐,方某真是何德何能。”
于清浅瞪了他一眼,“自己中了毒也不知道?莫非那些忙不完的事情比自己的身体还重要?”
方立诚垂下了眼帘,“这毒要不了我的命,我还有许多重要的事要做……”
“方世子,你对自己便是这么个看法?”
于清浅似是恼了,侧过头不再去看他。
真男人着实是令自己气恼,他可以为了任何人,怎么就是不愿意为他自己考虑考虑?!
“我有自己的担当和责任,于小姐,这件事还请你替我遮掩一二……”
方立诚说着便要挣扎着起身。
于清浅忙扶住了他,急切道:“你真是……”
方立诚蹙了蹙眉头,“这件事传开了,很多事便会受其影响。”
“好,以后我每日来替你把脉,若是严重了……你必须听我的,不得再操劳。”
方立诚脸色苍白,却坚定地点了点头。
于清浅眼圈一红,急忙转身出了屋子。
因着治好了老夫人的嗽疾,李氏对于清浅的话深信不疑,这才止住了哭声,看过了完好无损的方立诚后连忙又赶去了厨房,说是要好好煮些补身的药膳。
方立诚想到了那位李大小姐,又问道:“那位李大小姐的伤势如何了?”
于清浅也是眉头微蹙,“许是有些血块凝结,不过其他方面都是在渐渐好转了,也没有什么大碍了。”
方立诚轻叹,“她若是就此失忆,也许反倒是件好事。”
于清浅自然是记得李大小姐和方家二位少爷之间的纠葛,而自己又在回到洛阳的路上听闻了李家被方二少爷亲自带兵抄家一事。
直到自己为了复查方立诚的伤势来到了将军府,这才知晓,李大小姐被方二少爷接进了方家……
这么看来,的确,李大小姐失忆反倒是件好事。
不然,被和自己有着深仇的人如何相处?这李大小姐又是个性子骄纵的,若是出了事……那反倒是难以善了了……
而这时,一连多日都是门前极为冷清的靖安侯府门口,却缓缓驶来了一辆马车,蓝布车帘虽说简朴可却是透着一股清冷。
不一会,马车便停在了靖安侯府的门前了。
雨墨和雪砚纷纷跳下了车,门口的小厮一见到这两位伺候在大小姐身边的大丫鬟,忙迎了上来,又连忙派人去通知了后院的徐妈妈。
这时,雨墨小心翼翼地扶着江锦言下了车。
此时的江锦言着了一身浅色的碧霞织锦长裙,裙裾上绣着点点梅花。
一条白色织锦腰带将腰轻轻束着,秀发绾成如意髻,仅插了一支蕉叶碧玲珑翡翠流苏步摇,却显得清雅妍丽。
湖州的山水的确养人,她的脸上也不再瘦削的厉害,甚至是隐隐带着笑意,极为淡雅温婉,连惯有的冷意也减了少许。
不一会儿方嬷嬷便和徐妈妈赶到了门口,一见到江锦言便抹着眼泪泣不成声了。
“府中有劳二位了……”
徐妈妈哽咽着捂住了嘴,若不是要照看着小少爷,她二人如何能放心不跟着小姐去?
“小姐……回来便好,回来便好……”
还是方嬷嬷忍住了哽咽,扶着江锦言往院子走去,徐妈妈则落在后头,吩咐着几个小厮收拾着马车里的行李物件。
进了梧桐苑,江锦言望着已经是郁郁葱葱的梧桐树,心里暗道果然已经是另一番光景了。
自己从重新醒过来到现在,还不曾见过春天的梧桐苑,这满眼的绿色竟然她怔住了。
时隔多年,这梧桐苑的春景似乎让自己跌进了梦境。
方嬷嬷笑着将江锦言带向了东次间,“如今老爷每日下了朝便往这里来,总是要同小少爷说一说话的。”
江锦言被她拉着拉回了思绪,想到这世上唯一的胞弟也是眼圈一热,步子也加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