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姚坐了一会儿,拿起手机在徐晓面前晃晃,“我该走了。”
徐晓说,“走哪儿?”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向姚带着淡然而坚决的笑容,缓缓地说:“有些事情,有了开始,还是应该有个结尾的。”
很难想象,早上还一脸决然一定要去见叶知秋的向姚竟然忽然做出这么大的决定,徐晓不解。
向姚低垂着头,微阖双目,抱着徐晓的大头,慢慢地讲,“决定,是很早之前就下了的。如果那个时候不是你,也会是别人。但我庆幸是你。”唇角挂起了微微的笑容,“决定虽然下了,但人也不完全是由这里控制的,”她点了点脑袋,“看到叶知秋,我怎么也忍不住,我觉得我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好像在诉说,都在呼喊着我有多爱他。”徐晓听到这里黑了脸,向姚又拍拍他的脸,好像在哄小孩,“只是我已经等不起了,我马上就要研三了,二十五岁的大姑娘了。再等三年,我就二十八了。还有我父母的态度摆在那里,我总不能甩了我爹娘,孤身投奔他吧。”
低低的叹了口气,脸上带了怅然的表情,“可是他总是不懂,他总觉得只要我肯就可以。都说我幼稚,到底是谁幼稚呢。”
向姚慢慢的讲,语调平滑而温柔,带着种奇异的催眠感,“我也想过要告诉你我的决定,可是,总觉得这样讲出赤裸裸的背叛,很难去开口。而且,我至少目前是很难去忘记叶知秋接受一个新的人的,我需要时间。我总怕你问我,所以我想不说,但现在不说不行了……”
徐晓听着她低低的叙述,竟然渐渐沉进了梦乡里。
向姚轻柔的摸了摸他眼下的乌青,他昨天一晚上都没睡好,梦里都皱着眉头叫着“向姚,别去”。他真的是很好很好的男人,她说结婚,他说好;她说你可以不用关心我的,他说不要;她说生病,他马上就衣不解带的照料……还有谁能比他更好么?或许有,但他才是她的丈夫,世界上唯一的丈夫。
向姚轻轻的放下他,向门口走去,徐晓依然沉在梦里,犹然不知。
向姚开门离去后,原本熟睡的徐晓睁开了眼睛。婚姻里,选择信任的地方还有很多,远不止这一处。
向姚埋头走进了约好的茶餐厅。她几乎眼皮也不抬就知道叶知秋坐在哪里,这是多年来养成的默契。叶知秋喜欢坐在靠近玻璃窗的地方,他说这样可以晒黑一点,还可以眺望美女。叶知秋最不喜欢的就是改变,喜欢一样东西就从来不变,总上一个网吧,总玩一个游戏,总坐同一个位置,也总喜欢一个人。
叶知秋微笑着看着她坐到自己对面,微笑中带着悲伤。
叶知秋笑着也是很疏离的感觉,从前她就发现了,他对谁都是这个样子。只除了对她。她很看不惯他这样的笑,每次看他对别人这样笑都会去揪他的脸,说要把面具扒下来。叶知秋也总是任由她胡来,从来不会阻止她。
“你能来,我很高兴。”叶知秋用像梦一样的语调轻轻的对向姚说。
向姚根本不敢看他,这么多年来的每一个日日夜夜,每一个叶知秋的笑容,每一个相处的微小点滴,每一句曾经的誓言,都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只能在心里拼命安慰自己,如果我可以选择,我一定不会离开他。
无从选择。
向姚要做很久的心理准备才能抬头直视他。
“他待你好吗?”叶知秋淡淡地语调中透着难言的悲伤,他作为一个男人的直觉能够清晰的辨别出徐晓对她的不一般。
听到攸关徐晓,向姚心里添了一些勇气。徐晓是真的待她好进了骨子里的。她至少能抬起头来看着叶知秋了,虽然只是一个抬头,鼻子就酸了一下。向姚努力抽抽鼻子,憋住想哭的冲动,“他很好。”
“那就好。”叶知秋点了点头,伸手去为向姚的牛奶加糖。他总是记得向姚不能喝咖啡的,向姚曾经神经衰弱到一喝咖啡可以两天不睡觉,他从来不许向姚喝咖啡。
曾经相爱时的点滴一点一点的涌上心头,向姚无法控制自己的伤痛,眼泪大颗大颗的流下来,她用手捂住嘴,转头对着玻璃一阵恸哭。
叶知秋伸手去为她擦眼泪,眼神依旧是温柔的,神色平静,他边擦边像从前的一万次一样,让她别哭了,虽然从来没有奏效过。那时的她总爱哭,什么情况都哭,最爱叶知秋哄她,越哄越像和叶知秋杠上一样哭得更加厉害,曾经把叶知秋半件T恤都哭湿过。
向姚握住叶知秋的手,眼泪不停地流,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叶知秋依然是微笑的样子,“让我来猜猜你想说什么好不好?你想说,对不起。你想说,叶知秋,我不想和你分开……”叶知秋的眼睛微微红了,向姚的眼泪不停的流下来,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向姚拉住叶知秋的手,掉着眼泪,一遍遍地在叶知秋手上划着字。恸哭的向姚,连背都哭得弯曲起来,单薄的身子像是在这一场大哭里耗尽了全部的能量。
向姚跌跌撞撞的哭着跑开了。眼泪一直没有停下来过,在灯光的照射下,一串一串,晶莹欲滴,仿佛黑夜里的明珠。
叶知秋看着她起身,看着她推开门,看着她远去。将手心蜷曲成拳,放在心口。垂首低眉,轻声回答道,“姚姚,我也爱你。”
姚姚说,对不起,叶知秋,我们分开吧。我爱你。
向姚茫然的在街上行走,不知道要干些什么。她恍惚间记起还有个人在家里等她,是谁呢。朝着那个方向慢慢的走去。
“喂,你干什么!”小货车司机怒斥一声,向姚闯了红灯,差点被车子撞到,吓了司机好大一跳。
向姚神思恍惚,仿佛根本没有听见。
司机骂一声神经病也只能无可奈何的走了。
向姚一直往前走,途中手机响了,她接起来,“你在哪儿?怎么还没回来?”一听到徐晓的声音,她就崩溃了,呜呜咽咽的哭出声,就地坐下了,“徐晓……徐晓!”
为什么要哭?她也说不清楚。她总觉得心里难受,像堵了一块很大的石头,只有哭才能好受一点。
徐晓一听也慌了,急忙问她在哪儿。向姚也说不出个地方来,只能大概形容一下周围的标志性建筑。
徐晓戴着耳机一直保持着和向姚的通话,听着她一刻不停的哭声,心里比翻了油锅还难受——她和叶知秋说清楚了吗?是不敢说哭成这样,还是说清楚了哭成这样?是后者还好,如果是前者呢?他又该怎么办?
许多的追问堵在他的心口,让他如鲠在喉。
一声急促的刹车声响,徐晓在向姚身边停了下来,这里不能停车,他连拉带拽的把已经哭得抽抽了的向姚拖上车,做贼一样离开了。
然后又是一阵连拉带拽,才把向姚拖上了22楼。
他看着向姚这个样子,知道不可能问出来什么,也不愿意再让她更加难过,只能认命的去拿了毛巾擦干净她的脸,在她身边躺下。
向姚真的是哭得累了,竟然很快睡着了。
徐晓静静的看着她的睡颜。她睡得很不安稳,眉宇间都皱着一个小小的川字,睫毛轻轻的颤动,眼睛又红又肿,恐怕明天起来是不能见人了。他想起上次在医院里,他竭尽所能的赶去陪护她,却在醒来时听见她轻微的梦呓,一句句叶知秋,几乎将他打入南极。还好他是坚强的,他苦笑了一下。
这一次,她还会在梦中叫着叶知秋的名字吗?也许会的。
他伸手去抚她的脸蛋,动作很轻很轻。
他爱向姚吗?他也不知道。但他知道,他是真的很疼惜她,无论怎样,他都希望向姚过得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时不时的来哭一场。
他想照顾她,并且自信有那个能力照顾好她。
既然如此,既然她和叶知秋分开了,既然他们已经结婚了,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轻轻的一吻落在了向姚眉心的川字上,像要吻去她的哀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