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消化了一下他所说的话,又问:“怎么会无将星呢?朝中不是还有一个海盗出生的将军吗?”
“石复?”莫觞挑眉道,“若论海战,他的确不错,但陆战就不过尔尔了。”
我似有若无的点点头,这么说来,确实怪不得皇帝将自己最疼爱的女儿下嫁到锦南国去了。看了他一眼,撑着头问道:“你怎么会知道那么多历史上的事?”
他呵呵一笑道:“你自己也说了,我是见多识广嘛!”
我挑了挑眉问:“莫将军姓莫,你也姓莫,你会不会也想做一个像莫将军一样的保家卫国的好男儿?”
他突然站了起来,面朝着太阳张开了手臂,朗声道:“凡侵犯我朝者,虽远必诛。我们现在的皇帝可不是窝囊废,岂会甘于用一个女子的终身幸福来换取大宇几十年的安定?若那班布尔是狼,我们的皇帝则是猛狮,不过是一时处在逆境之中,待他走出,班布尔这匹狼还不是他的爪下之物?”
我看着阳光下的他,意气风发,英姿飒爽,气度不凡,与他往日的**样完全联系不起来。我笑道:“这么说,你愿等皇上走出逆境,然后军马奔腾,驰骋沙场?”
他摇摇头,“不是等,而是追随。”
我原本的字看起来就如狗爬,因为还未定型,眼下看到的字又都是醉公写的,因此总喜欢照着他的字临摹,几月练习下来,我的字与他的字倒已有三分像了。心中有一个甜蜜的想法,总觉得只要我以后写的字跟他的有七八分像,那我也就跟他更近了一步。如此想着,竟不禁羞涩甜蜜地笑起来。
院中传来一阵琴音,我放下手中的笔静静聆听。
不是我听惯了的《春风引》,而是另一首曲子。我听时只觉自己一人奔跑于丛山之间,非热情,乃寂寞,非欢喜,乃恐慌,周围的一切仿佛都与我无关,而我想找个出口却始终找不到。一会儿后,我又觉得自己像是掉了队的孤雁,对着天空长鸣盘旋,听到的却只有自己的声音。孤独的狂潮向我涌来,我觉得自己就快要窒息。
一曲终了,我已是泪流满面,我的琴艺虽然不高,但也知道何为音由心生,难道他的内心也如他此时的琴音一般,寂寞?恐慌?
醉公双手按住琴弦,眼望着被秋风扫起的落叶出着神,我倚在门口呆呆地看着他。每一次我都试图走进他,我想知道他为何不得开心颜,为何终日琴酒为伴,为何不让外人知道他的存在,可是我每一次都是无功而返。我似乎能觉察出他对我的好是跟对其他人不一样的,他对我应该有着不一样的情愫,可是,他的微笑是一种接纳,同时也是一种拒绝。
我擦干泪嚷道:“我不喜欢刚才那首曲子,太悲戚了,我喜欢欢欢喜喜的曲子。”
他笑回过头问:“你母亲留给你的曲子练得如何了?”
我在他身边坐下,笑嘻嘻道:“以前我一弹琴,隔壁孙大娘的小孙子就会哇哇大哭,而现在却只会哈哈大笑,你说我练得如何了?”
他温和笑道:“不要只是吹牛,弹下我听听,看看我是会哭还是会笑。”
我紧张地坐在琴旁,这是我第一次在他面前弹琴。他笑看着我,朝我微微点了点头,示意我可以开始了。我低头默默地看着琴,手抚在琴弦之上却一动未动,心中慢慢找着往日练琴时的感觉。半晌后,手才缓缓举起。
“风之暖暖兮云逸扬,柳之依依兮桃红装。裳引东风,啼莺舞燕,娇红嫩绿,花开陌上……”我顿感觉自己身处在青青山涧之间,风暖暖、云飞扬、柳依依、桃夭夭,身边飞舞的不是落叶而是彩蝶,缤纷的落英树下就只我和他二人。
我抬眼看向他,他也正看着我,眼中柔情四溢,嘴边勾着一个好看的弧度,笑意入眼,这一次我确定他的笑不再是拒绝。脸有些烧,赶忙低下头看琴。
一曲终了,我们却都沉默了下来,我是因为羞涩,他却朝着天发起呆来,半晌后,他道:“天色不早了,你早些回家吧。”
我蓦地清醒过来,本来甜蜜的心一下子充满了苦涩,人却依旧坐在琴旁一动不动。
他意味深长道:“曲是好曲,可惜琴次了。”
我茫然地回看他,琴次?他的琴无论是从做工还是琴音,皆属上上品,何来次之说?
他当作没看清我眼中的疑问,浅笑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仅半年时间就已经将常人几年所学的东西都学会了,我也没什么可以教你的了。”
我不知所措地凝视他,他这是在明言拒绝我了吗?我仔细回想了一下我刚才所做的事,所有的表情,试图从中查出我是否做错了什么。
他背过身道:“夫子教授学生知识时也是要有所保留的,你太聪明,我怕自己平生所研究的东西都被你学完,我便没有东西可卖弄了。你走吧,以后都不要来找我了。”
借口,这一定是借口!
我能够那么努力地跟他学习,无非是想听他的夸赞,无非是想能与他近一点,再近一点,无非是因为……我喜欢他。可惜我那么努力地想表现自己,却不敢告诉他我内心的真实想法。
我咬着唇站起身,明知道他看不见却仍旧挤出一个微笑,“醉公的学识,学生就算是学一辈子都学不尽,我明天还会再来的。”
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儿,他却未置可否,我道:“那我先回去了。”
我轻轻推开布满枯藤的柴扉,走出院门时,柴扉又“吱呀”一声关上,好像在跟我说再见。
明天,我是否真的还会再来?
再见,是否真的还会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