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时整个舞台灯光一暗,唯剩一个幽暗的大圆盘,“哗”的一声似是有什么东西从耳畔飞过,定睛一看才知是一块蓝色的长布。长布从入口一直蔓延到舞台上,抖动着,犹如一个蓝色的巨涛,接着一位身着月白罗裙的女子踏着巨涛而来,体态轻盈,好似天女下凡。幽暗的圆盘自从她出场就照在她身上,从暗渐渐到明。女子步步生姿、摇曳生香,一方白色的面纱更显得她美艳与神秘。
几乎在场的人此时都与我一样,屏气凝神、目不转睛地盯着轻舞着的女子,心内波涛澎湃,可谁也不敢在此时发出一丁点的声音,好似这个时候,什么声音都是不和谐的。
女子刚刚踏下巨涛,只闻又是“哗”的一声,眨眼之间那蓝布已然褪去,圆盘渐渐扩大,才知此时台上布景已经换过,似是陪衬着这女子的舞姿。女子姿态灵秀,可眉眼之间却是妩媚娇俏。
乐师用鼓棒“哆哆”敲了两下鼓沿,原先的丝竹声都停了下来,而女子的舞姿也定格成瑰姿艳态,宛如一座孤高清冷的石雕。就在这时,一阵清风吹来,慢慢吹走她那薄如蝉翼的面纱。
在场的人,包括我在内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全场仿佛针落可闻,众人都抬起头凝望着那位女子,眼神中无不是惊叹与向往。我刚回过神来,耳边就传来褔泱赞叹的声音:“天女。”
我忙朝褔泱看去,只见他正定定地看着台上的女子,面色与往常无异,可那对幽深的眸子中却闪耀着异样的光辉,这光辉却又不是一般男子见到美女时所闪现的****魂守的光辉,而是赞叹与激赏,其间夹杂着几丝心疼与怜惜。
我正琢磨着这心疼与怜惜从何而来时,莫梓遇轻轻牵起我的手,朝我轻声道:“还是你最美。”灯光幽暗,可我分明看到他脸上流入出的柔情与疼惜,不禁喜不胜收地轻笑起来。
就在这时,琴声再次响起,可这次是琴声却不似刚才那般清远悠扬,反而轻快奔放,鼓声“咚咚”作响,更添了这乐声的节奏感。台上那宛如仙子的女子挥动长袖,体态婀娜,婉若游龙,随着强有力的鼓声翩翩起舞,身姿若绵柳,绵软纤细;又犹如被壮士挥出的宝剑,刚而有力;或轻如天边流云;或媚如出水芙蓉。静则如处子仪态娴静,动则若脱兔俏皮生辉。
忽而“嗖”的一声,女子向后下腰,长袖极有力道地随身体展开,恰落入两边早就备好的颜料之中。鼓声由缓至急,恰如众人此时的心跳声,咚咚、咚咚。女子娇媚一笑,缓缓地直起身子,“唰”地一下,那颜料全落到身前的一块白布上。随后细袖长带飞舞,那袖子犹如两条月白色蛟龙,在空中尽显英姿。
我瞪大眼看了个仔细,她竟是在用袖子作画?
鼓点越来越密集,琴声的节奏越来越快,那女子也加快了舞步。不一会儿,那原本素白的布上此时竟成了一幅百花争艳图。
我心中暗叹,乐、人、舞、画竟能配合得如此天衣无缝!
音乐停止,起先灭掉的灯此时都亮了起来,这段表演已经结束了好一会儿,可此时坊中仍是极为静谧,所有人都好像还沉浸在刚才那段舞蹈之中。半晌之后才有掌声从身边响起,褔泱拍着手赞道:“好一段精彩绝伦的画舞!”他的掌声拉回了所有人的思绪,顿时身边像是炸开了锅,赞叹声、叫好声、叹息声不绝于耳。
那台上的女子微笑站立,目光落到最先鼓掌的褔泱身上,羞涩地朝他轻轻点了点头。我一会儿看看那女子,一会儿又看看褔泱,笑着想,那姑娘虽是见过了不少大场面,却还是一个青涩的小丫头,而褔泱这颗心恐怕就今晚起要遗落在她身上了。
他们两个对视了好一会儿后,女子才被几个龟奴带下了舞台,而褔泱则目送她回里屋后就坐了下来,拿起酒杯一饮而尽,低头深思。
莫梓遇突然坐到褔泱身边,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与他耳语了几句,褔泱霎时脸红了起来,什么话都不说,只是自顾饮酒。莫梓遇爽朗地在他肩膀上砸了一拳,笑道:“害什么骚,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大老爷们儿怎么也像小姑娘一样扭扭捏捏的?快跟兄弟我说说。”
褔泱则是一杯接着一杯喝,笑着什么都不说。
我在一旁看得一头雾水,这莫梓遇变脸也太快了,刚刚还将褔泱当做眼中钉、肉中刺,这会儿竟是称兄道弟起来,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正想把莫梓遇拉过来问个清楚,一个熟悉的人影从我眼前闪过,我心头一震,忙站起身跟了过去,可今天兰絮坊的人太多,我哪里还找得到他的踪影。
玄哥哥?多年前那气质若兰的身影浮现在我脑海中,虽然四年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东西,我与他的容貌也改变许多,可是那双眼睛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忘记!
他就在连城!
他就在我身边,可他为什么不来找我?难道……难道他已经把我忘了?
莫梓遇走到我身边,看着我担忧地问:“娡儿,怎么了?”
我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后又想到什么,便问:“人是不是都不能说谎,许了诺言就一定要遵守。”
莫梓遇凝视了我半晌后才点头道:“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如果违背了诺言,那就是小人。”
我笑了笑,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随手拿起桌上的东西吃起来。玄哥哥可不是小人,既然他说过会来找我那就一定会来,说不定这一次是因为他刚到连城,还没赶得及去找我,说不定明天他就会去我家拜访了。
莫梓遇却好像突然有了心事,一瞬不瞬地看着我,我拿了块糕点塞进了他的嘴里,笑道:“看什么看,吃东西吧。”又想起刚才的事,瞟了眼褔泱,笑问,“对了,你刚才对褔公子说了什么?他怎么还在一个劲儿地喝酒?”
莫梓遇眼中的担忧渐渐褪去,朝着我大笑起来,“当然是男人之间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