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海资质平平,只是个世俗之人。要说真正风姿绰约的人物,整个七海无人能出四皇子之右。”
“是啊。”刘半山不经意地点了点头,“当年大佛山上的踏雪寻梅,不知多少爱茶之人多方打探,只为一品此茶的滋味。一段才子佳人的故事也因此浮出水面,四皇子这样的人物也终究逃不过一个情字,皇室之中,至今尚未婚娶的成年皇子恐怕只有他一人。可惜,为他泡茶的佳人已不再。”
“传闻踏雪寻梅用的茶水是大佛山梅花上的积雪,自四皇子府中的那位女子消失后,翼城的四个冬日大雪纷飞,可大佛山却没落过一片雪花。”
“此话也只是传说,天若有情天亦老。”
元海轻笑一声,“刘大人有所不知,元海这几年多在翼城走动,大佛山四年未飘雪元海是亲眼目睹的。”
“哦?”刘半山甚是惊奇,“原来真有这事。”
“确是。”元海语气淡淡却是十分肯定。
“元公子几位此次也是从翼城而来?”
“正是,未央名声在外,元海此次前来正有些事要办。”
谈话间,炉上茶水已开,刘半山面前是早已准备好的紫砂壶,元海将他沏茶的动作收在眼中。无论一个人如何作恶多端,却都还有可取之处,看着刘半山沏茶的熟练之姿,元海心下也多了几分欣赏。
“本来我一人喝这雨前龙井还觉得太过兴师动众,谁知冥冥中自有安排,这茶原是为了三位而准备的,我也是沾了三位的光。”刘半山替元海三人沏了茶笑着说道。
“哪里,若不是遇到刘大人这样的爱茶之人,元海又怎么能喝到这世间少有的瑾湖雨前。”元海托起茶杯轻嗅着香气说道。
“这便是比金子还贵的瑾湖雨前?”楚庸凡正色地盯着面前的茶杯。
“世间的好茶本就是供人饮用,只因其稀少而价高,但要是能一品这其中滋味就算是散尽千金也是值得。”刘半山同样轻嗅着茶香,“这位苏公子一直未开口,莫不是太过拘谨?”他淡淡地将话转到苏子墨身上。
元海看了眼苏子墨,轻轻一笑,“我这位朋友向来内敛,刘大人不要见怪。”
“无事无事,只是这茶已倒,不喝可就是浪费了。”平淡的语气,听的人却会有百种心思。
“多谢大人。”苏子墨轻声开口,轻轻托起茶盏品了口茶。
“刚刚元公子说此行是前往未央办事,若是需要刘某帮忙之处,元公子便不要客气,沧林虽是个小城,与未央关系确是密切,毕竟这片地方只有两座城,大家都要相互扶持一些。”刘半山微笑着说道。
“如此元海便先谢过刘大人,以后有烦扰之处还请大人多多包涵。”元海正正式式地向刘半山作了一揖。
“哪里的事,今日能结识三位实在是刘某的幸事。”刘半山的目光在三人脸上划过又转向挂起来的那幅画,“踏雪寻梅,好画,好意境。”
元海见此心下思量了半天,终是说道,“知音难觅,既然刘大人这么喜欢元海的画,那元海便为它寻个好主人。”
听明白他话中的意味刘半山脸上露出惊喜之色,却仍是开口说道,“此画乃是元公子贴身之物,想必对元公子而言意义重大,刘某又怎好夺人所爱?”
“好画也是要有欣赏之人,此画交与刘大人元海甚是放心,再者也算是感谢刘大人今日的招待。”
刘半山对此画也是喜欢得紧,听元海这般说便也没再说出拒绝的话,“那刘某就收下了,不知元公子在未央有何事要办,说不定会有刘某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这……”元海稍作犹豫。
“元公子不必为难,若不方便说刘某也是理解,以后若是有需要刘某之处元公子只一句话便够。”刘半山见此说得倒颇为善解人意。
“哪里,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元海就算不说刘大人也能猜到个七八分,我们这次去未央其实是要为了买一批玉矿。”元海字字斟酌谨慎地开口。
“未央之玉名声在外,不知元公子购买玉矿作何用途?若是不嫌弃,刘某倒是可以给些参考。”
元海笑着说道,“能有大人的参考元海正求之不得,哪里有嫌弃一说。”
“如此甚好。”刘半山的笑颇有些慈祥之意。
与刘半山周旋了一下午,虽说楚庸凡只是做个陪衬却苦不堪言,一回到房里便毫无形象地瘫坐在一旁,“师兄,我真是服了你们,斯斯文文地讲了大半天依旧面不改微笑,苦了我和子墨在一旁傻愣愣地坐着。”
元海跟在他的身后进门,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才见苏子墨的身影,待她进门后才将门掩上。“能喝到比金子还贵的瑾湖雨前你这趟也没白跑。”元海也找了张椅子坐下,摆了个舒服了姿势缓缓地舒了口气。
“我哪里是什么爱茶之人,什么瑾湖雨前、踏雪寻梅,茶与茶之间能有多大区别。人生能做之事何其多,把时间耗在这上面也不觉得无聊。”楚庸凡撇撇嘴说道。
元海微挑了眉看了他一眼,“让你装个莽撞之人没想到原来是让你本色出演了。”
楚庸凡听此差点没跳起来,“我这么一个玉树临风翩翩浊世佳公子怎么莽撞了,我就是看不惯刘半山那幅虚伪样。”
“多大的人了还这么小孩性。”元海叹了口气。
“其实师兄你也不屑于刘半山那种人,何必这么不动声色,这里又没有旁人,子墨你说是吧。”楚庸凡向苏子墨扬了扬下巴。
“子墨,子墨?”苏子墨正神游于外,突地眼前便出现楚庸凡那张放大的娃娃脸,苏子墨不禁吓了一跳。
“子墨,你怎么这么心不在焉,难不成是生病了?”楚庸凡这般说着便要将手贴在苏子墨额上,苏子墨一愣,瞬时离开了座位。
楚庸凡仍保持着刚刚的姿势,有些尴尬更多的却是不解,习惯性地看向自己的师兄,只见师兄神色淡淡,只示意他坐回去。经此,屋里一阵沉默,颇显尴尬,幸好没多久小二端了饭菜上来,楚庸凡大大咧咧地吵嚷了几句便又恢复他活宝本色,虽如此,一顿饭却吃得各存心思。
苏子墨吃得很少,只稍稍沾了点饭菜道了声歉她便礼貌地退了下去。楚庸凡扒饭的动作停在了那里,元海却依旧姿态优雅地夹着菜往嘴里送,对苏子墨的举动和楚庸凡投来的注视目光神色不变。
“师兄,子墨怎么了?”楚庸凡终是做不到他师兄的不动声色,他放下碗筷说道。
“我不是她怎么能知道她怎么了。”元海嚼完嘴里的饭菜缓缓说道。
楚庸凡皱眉,“师兄,你不是这样的人,怎么对子墨就这么事不关己。”
元海垂眸拨弄了一下碗里的米饭,“吃饭。”
与师兄相处了这么久,他知道自己的师兄虽然总是一副于人于千里之外的神色却从来不是薄凉之人。今日元海说的话确实是让楚庸凡生气了,刚想拍案而起只听元海说道,
“你在这里猜测也没用,我等下便去看她。现在,先吃饭,你还有事要做。”元海说时筷子停顿了一下继而又夹了块青菜送往嘴里。
楚庸凡被他这么一说脑子冷静了些,却没有再次拿起筷子,“师兄,说实话,我早就拿子墨当亲人看待,就像你和师父一样都是我的亲人。子墨刚来安府的时候过得很苦,所有人都不拿他当回事,他也不知道怎么讨好人,所有的累活全分到他那里,我是实在看不下去便一直帮着他。师兄,子墨一个人真的很辛苦。”不知道为什么会就这样向师兄说了,但这是他现在最想说出来的话。
元海嚼着饭菜的动作渐渐停了下来,一口饭含在嘴里竟不是滋味。良久,才见他开了口,“我知道了,先吃饭。”话虽这般说着,再接着吃饭时他却是一点味道都尝不出来。
楚庸凡看着他的脸色,师兄的品性他是知晓的,刚刚一时气急才蒙了心智。其实元海对关心之人付出之多连楚庸凡都比不上,他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这顿饭两人均吃得不是滋味,楚庸凡出去后,元海便一人呆在屋中。脸上看似平静无波心下却是百转千回,楚庸凡对苏子墨的关心突然让他明白了一件事,然,对此他却是一时无法招架。
闭上眼睛,元海轻揉着太阳穴,试图摒除各种杂思念想。
终于,他舒展开了皱紧的眉头,轻轻一叹,嘴角不经意地扯起一抹笑,苦笑,眼中却是流露着丝丝柔情。他承认,这一次,只此一次,他真的是无力了,再也无法掩饰,无法自欺欺人。
苏子墨,苏子墨,为什么,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能力,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