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大家在客栈大厅碰面,清点了下人数发现几乎所有人都在,许是大家都忙碌了太久,上次凑这种热闹还是年里,于是乎便三三两两的结伴而行。
眉山城因依着一座形似女子蛾眉的山而得名,巧的是,眉山城也因产女子画眉用的上好青黛而闻名七海。这次的灯会也是眉山城一年一度的青黛评比大会,已经开了好几天。各商行都会展出自己出产的青黛,各地的商客们也纷纷趁此机会赶来眉山城寻找买家,场面甚是热闹。
“师兄、子墨,你们要不要尝尝这边的萝卜糕,听说这萝卜糕在七海只有眉山城的最为美味,我们好歹来了一趟,总不能错过吧。”楚庸凡鼻尖嗅到了香气,转向身边的两位说道。
苏子墨自是被楚庸凡拉来的,这些年她一直跟着楚庸凡做事,加上楚庸凡这人自来熟,是以她与楚庸凡关系最好,楚庸凡待她也是十分关照。至于元海,此前她只听闻此人是傅香叶最为得意的弟子,才华横溢,十五岁的时候便被少主看重留在身边做事。除此之外苏子墨还听闻元海这人看似温文尔雅却极难相处,待人礼貌实则拒人于千里之外,很多门客见了他都要绕道而走。楚庸凡与元海关系倒是十分好,他二人是师兄弟,自小一起长大。傅香叶只收三个徒弟,还有一个出身世家,两年前出师回家继承了家业,苏子墨对他还是有些印象,才华是有但一副傲气,从不把别人放在眼里。苏子墨摇摇头,傅先生收的三个徒弟都古怪得很,就算是楚庸凡,有的时候也会让人不禁扶额。
“庸凡。”元海轻晃着扇子淡淡开了口,楚庸凡转头看向他,“你这毛病什么时候能改一改?城里还有什么好吃的是你没吃过的?”
苏子墨听此,低下了头,忍住了笑意。
楚庸凡见此无奈地叹道,“人生在世若不好好对待自己真是枉来这一遭了,师兄、子墨,你们是不会明白的。你们先往前面走,我买了萝卜糕便去找你们。”他说完便自己跑向炸萝卜糕的摊子了。
元海对他的小孩习性早已是习惯,便对一旁的苏子墨说道,“我们先走。”
“好。”苏子墨回过神来便忙跟在他身后。
道路两旁都是些卖花灯的小摊子,除此之外还买各色小物什零碎,小贩们努力吆喝着,行人们与他们讨价还价,这样的场景还真有些过年时的感觉。
“两位公子,替心上人买些青黛和胭脂吧,这可是上等的货色,姑娘们必定喜欢。”一旁的小贩见到这两人仪表不凡不由更加卖力地向着两人推销了起来。
苏子墨眼睛余光快速地扫了一下小贩的摊子,都是些女子打扮用的东西。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这些了,长年累月地混在男人堆里做事,渐渐都忘了自己的性别,如今看到这些东西便觉得恍如隔世。不知不觉件她停下了脚步,也忘了身边还有元海这人。
“公子,来看看吧,都是些上好的货色。”小贩更加热情地招呼道。
小贩的一声“公子”已唤回了苏子墨游离的心思,她将目光移开看向一旁的簪子,这次却又愣了一下。曾经她也有过这样的簪子,嵌着珍珠的缠枝银簪,只不过那支簪子的做工是十分考究,嵌着的珍珠质地圆润,一眼看上去便价值不菲。这支则明显粗糙了许多,珍珠也决计没法与原来的那颗相比。她都快忘了那段时光,现在却又历历在目。
“这个多少钱。”一只节骨分明的手拿起了那只发簪向小贩问道,苏子墨顺着手向上看去却是元海。
小贩顿时笑开了眼,“客官真是好眼光,这可是这里边最好的簪子,价钱便也贵了些,不过就十两银子。”
苏子墨见元海准备掏钱不禁问道,“元师兄是要买给心上人吗?”
元海拿钱的手瞬时顿在了那里,他神色有些不自然,“没有,我只是看你盯着这支簪子这么久,你想必是喜欢它,便替你买下来。”
苏子墨顿时脸色有些古怪了,虽如此开口时的语气还是十分平静的,“元师兄你误会了,我只是觉得这支簪子有些眼熟便多看了一眼,这是女子发簪,一来我没法用二来我还没有心上人,买来也不能送人,何必让元师兄破费呢。”
“公子,你可以先买了等有了心上人再送也不迟。”小贩可不想这刚刚已经到手的生意就这么丢了。
“元师兄,我们走吧。”苏子墨向元海浅浅笑道。
元海微微诧异了些,看着她眸光不露丝毫杂质便也没再说什么。
“嘿,师兄、子墨,萝卜糕来喽。”楚庸凡举着纸包着的一捧东西向他们走来,“尝尝看,刚出锅的最好吃。”说完他便等待这着两人露出让他满意的表情。
“怎么样,我没说错吧,走,前面还有好吃的。”楚庸凡瞬时又走在了两人前面。
于是这三个人便整晚便待在一起,吃吃喝喝、猜谜、对诗、划船游湖,只要是有得玩的楚庸凡都会凑上一份热闹,元海、苏子墨大多时候也被他带着一起。三个人今晚玩得都有些过头,苏子墨这才觉得元海这人虽然较为冷清却不是传说中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人,熟悉起来也是很好相处。
苏子墨打第一个哈欠的时候他们这行人便回去了,“你们不一起回房?”苏子墨见两人并没有上楼的打算好奇地问道。
楚庸凡晃了晃手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的酒说道,“我和师兄许久没一起喝过酒了,今日高兴喝它几杯,你要不要也一起过来?”
苏子墨勉强笑了笑,摆摆手道,“不了。楚大哥、元师兄,明日就得启程,我先回房了,你们别喝醉了。”
“放心,就这点酒是醉不倒我们的,你早些歇下吧。”楚庸凡笑着说完,与元海一块儿看着苏子墨上了楼这才出了大厅。
客栈的屋顶上,满屋月华照得两人轮廓清晰。楚庸凡喝着喝着便舒舒服服地躺了下来,他将酒杯放在胸口懒洋洋地对元海说道,“师兄,还记得上次我们喝酒的事吗?”
元海轻笑了一声,“怎么能不记得,师父的脑袋差点被落下来的酒壶砸破了,大冷的天还要跟你一起顶着酒壶跪在门外。”
楚庸凡嗤嗤地笑道,“我还记得当时师父看到我的时候火冒三丈,一看到你整个人像被硬塞了只鸡蛋一样,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你会和我一起闯祸。”
“你自小就没让人省心过。”
楚庸凡看着星空喃喃道,“是啊。”
“师兄,这次你怎么会来帮师父做事?”元海近年来一直在少主身边做事,如今他的地位甚至比他们的师父还要高,现在这件事上却要在师父手下做事,楚庸凡不禁想知道其中的原因。
元海想了一下才开口,“未央之行事关安家以后在洛城的地位,此事少主让我和师父一起做这件事要的是势在必得,不过若是让我与师父一起负责毕竟损了师父的面子,就以协助之名过来。”
“师父也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楚庸凡咕哝了一声。
元海轻扯出一个笑容,“众口铄金,师父不这么想其他人可说不定会想成什么样,若是有些话传到他老人家耳朵里,就是我这做弟子的不是了”
楚庸凡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过会儿又问道,“这次未央玉矿的解决法子也是你想出来的?”
“不,我才知道这件事不久。”元海淡淡说道。
楚庸凡疑惑地看向元海,“有些事情不是我们能过问的。”元海知道他在想什么,状似不经意地点了这么一句,楚庸凡便不再问了。
四周的虫鸣显得屋顶格外冷清,两人久久没有说话,这次元海先开了口,“这个苏子墨是不是三年前才来府中的?”
楚庸凡不知自己的师兄为何要好好地提到子墨,点了点头说道,“恩,是快三年了。”
“看他瘦瘦小小的不知做起事来怎样。”元海想起了苏子墨纤瘦的身影。
“师兄什么时候也以貌取人了,别看子墨看起来瘦弱了些可他做事极为稳当,而且他年纪轻轻知道的不少学得也挺快,就是师父也很喜欢他。”他们师兄弟都十分了解自己师父的脾气,平常人他都是不看在眼里的,能得到他的欣赏也是件不易之事。
“这样。”元海轻轻低喃了一句,倒是没有想到。
“师兄,怎么了?”楚庸凡觉得他今日有些奇怪,“为什么好好地提到子墨?”
元海回过神来,笑道,“没什么,只是有些累了。”
楚庸凡这时笑道,“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别等一下又把师父引出来了,这么大年纪了若再顶个酒壶跪在门外定会被人笑话死。”
元海低低地笑了出来,两人纵身从屋顶飞下,楚庸凡手中还拎刚刚的酒坛,他掂量掂量了几下笑着说道,“还剩些,我就拿回房自己喝了,师兄可别跟我抢。”
回到房,元海将门插上,窗户开着,满室的月华十分亮堂,他没有点灯只静静地站在窗边。苏子墨,他记得第一次她的模样。那是在临芳城的一家酒楼里,当时的她还是一身女子打扮,浅青色的罗裙映衬着她如一朵孤莲静静坐在柜台后面清算账目。再见到她时就是在安府了,她一身男子装扮,已是安府的门客。元海第一眼只觉得此人眼熟,细细搜寻脑中记忆才将眼前这人与那孤莲般的女子联系在一起。他十分好奇,这个苏子墨是为了何种原因才这般,或许与她接触久了便也知道了,因而他也没与其他人说出她女子的身份,就算是楚庸凡他也没透露一个字。后来这几年他见到她的次数不多两人接触也少,这事便渐渐搁在了一旁。如今,元海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他很是期待与苏子墨的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