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十天,新的邸报抄回了,这回的信息层出不穷,精彩纷呈:先是紫禁城神武门四名侍卫因惊了马被拿下,当日在法场斩立决;接着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在帝前失仪,于月华门外杖毙;京都治安混乱,京兆尹、宿卫侍郎撤职查办,数名京官艘弹劾,有的罚俸,有的贬官。
一连串信息,看似微不足道、互不相关,其下却掩藏着惊心动魄,你死我活的各方博弈。哲毅太后斥言一出,福王无话可辩,只能乖乖出京,但淑慎太后怎肯罢休?后来一连串事都是她的反击,神武门侍卫品级虽不高,但作用重要,所任之人必是帝后心腹,竟以惊马之名被杀,还不留任何余地,看来淑慎太后真是怒火中烧啊。
京兆尹主管京师治安,位置也是要害,如今被换,不知便宜了谁?至于那几名京官,不知是哪派之人,京师此时定然乱成一锅沸水,却不晓得几家欢喜,几家愁?
只是哲毅太后绝不会允许京师乱得太久,她素有‘贤后’之称,在朝野威望极高,淑慎太后无法与她抗衡。
果然,又过了十日,哲毅太后下了凤诏,称淑慎太后思念先帝,忧伤成疾,命她前往皇陵的西山皇觉寺祈福调养。淑慎太后黯然离京,一举平定乱局。
虽两宫同为皇太后,但论出身,哲毅太后出身名门世家,其父是两朝廷尉、太傅,叔叔是吏部尚书,姑父是御史大夫,哥哥是英国公、车骑大将军,堂弟是中书令,表弟是江州州牧,族中其余子弟也各有官职;相比之下,淑慎太后不过是从五品同知之女,今上即位之后方连升三级。
论地位,虽都是太后,但哲毅太后是三媒六聘,堂堂正正用大红花轿抬进神武门的皇后,而淑慎太后不过是选秀留下的,先是封妃,后因生了二子,方连升两级,成了平后。
论帝宠,哲毅太后多闻广见,睿智明断,又舍身救驾,深受先帝敬爱,掌管凤印,一统六宫,母仪天下;而先帝对淑慎太后只是平平,还不及嘉顺太后受宠;今上虽是淑慎太后长子,却自幼养在哲毅身边,由哲毅亲自教诲,对淑慎不亲。
因此淑慎太后底气不足,哲毅太后样样压她一头,不必刻意做些什么,光定在那个位置上就镇得淑慎太后不敢轻举妄动。但哲毅太后看在她是皇帝的生母的份上,一向优容,处处留情,不让淑慎难堪,这次为何突然疾风骤雨的发难?
福王离京,淑慎入寺,双方是彻底撕破脸皮了,这有些像为皇帝扫清障碍·····扫清障碍,为何这么急?须知只要哲毅坐在那里,就足以震慑那些心怀不轨的人。
风萧萧细细思量,除非·····哲毅太后自觉时日无多,无法再扶持皇帝。要知道今上在位日浅,且碍于孝道,是无法应付生母及胞弟的联手设计的。所以哲毅太后在这样不顾一切,强硬的对福王母子动手。
风萧萧的心狂跳起来了,有这可能吗?哲毅太后一向体健,没什么旧疾,但或许·····救驾时留下什么暗伤也不定,去年十一月,皇帝不是为哲毅太后举行了祈福大典吗?风萧萧按捺住心情,又将近期的邸报反复看了几遍,才慢慢收好。
没过几天,就到了三月三,正值上巳节,这日各家各府,游人仕女,照例要出城游玩。风萧萧亦早说好要带屏、贺两人外出踏青。一早备好马车,风念屏带上和音,贺青兰带上盈袖,一齐坐上前面的翠幄青轴大车,而后的一辆青釉车坐着离玉、青桂、云罗、云绡几人,难得有机会出门,人人身着春裳,雀跃不已。
几个粗使的婆子牵来驯骡套好,便出行了。风萧萧骑着马走在一侧,李满、林墨也骑马跟在后方。
一行人先到了齐云观,被打扮的整整齐齐的道姑、道童迎进观中,正殿供着真武大帝,一众拜过了,风念屏、贺青兰又许了愿心,供上长明灯。一名道号净真的道姑领着两个女道童为众人引路。
观中一片桃花林,花开得极盛,重重叠叠,直如绛雪飞霞一般。风念屏、贺青兰携手同游,一边赏玩一边低声说笑,风萧萧落后几步,悠然缓行,几个丫鬟散开围着三人,也跟着四处流连。
观中游人不少,风萧萧一行也遇上几家相识的,可风萧萧总是愣愣的,不知道招呼,风念屏只得自己上前,致意问好。(辰后:没见过谁认得啊!)
逛了一阵,净真笑道:“夫人小姐也累了罢,到侧殿歇一歇。”风念屏点头道:“也好。”净真带着众人转过一条鹅卵石小道,两边榆柳成行,甚是幽雅。行不多步,又进一重墙门,便是侧殿,供着王母,一带三间佛堂,虽不甚大,到也高敞。庭中松柏参天,树上鸟声嘈杂。
几人落座,风念屏对丫鬟们笑道:“知道你们是坐不住的,也罢,自己逛去罢,可别混走走远了。”众丫鬟欢喜的应了一声,都散去了,单留盈袖一人。
贺青兰道:“你怎么不去?”盈袖笑道:“都去了,这儿让谁伏侍呢?便有道童,端茶递水的,也得有人看着。”风念屏听了,对贺青兰一笑道:“嫂嫂好福气。”
这时,一个女道童托着漆盘,送上四盏蜜饯金橙子泡茶,银镶竹丝茶钟、银杏叶茶匙。净真先奉与风萧萧三人,自取了一盏陪坐。略吃几口,另一道童又送上四样果子:一样红心李,一样****桃,一样鲜莲子,一样黄枇杷;又是四个围碟:绿豆糕、荷叶饼、桃合酥、芝麻糖。
风萧萧几人哪吃这个,不过胡乱拣几个果子,就着吃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