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风念屏难得的起迟了。一睁眼,便觉全身软绵绵的,使不上劲,头也一阵阵的疼,不由低唤几声,和音忙撩开帐子,扶她起来,并垫上靠枕,让风念屏半倚着。
和韵则端来酽酽的浓茶,笑道:“姑娘喝一口解解酒罢。”风念屏扑闪星目,吃了几口,见日头已高,自悔昨日孟浪,面上一红,笑道:“我可迟了。”她自管家以来十分勤谨,从无迟漏。
和音笑道:“姑娘也太小心了,满府中谁敢说嘴?”这时风念屏也有点力气了,便叫人进来,云娟云绡捧着热水,伏侍风念屏梳洗,一举一动,比往日更加恭谨。
梳洗罢,风念屏想着饭菜也凉了,便叫和音去厨房取些点心来。不消一会,厨房的秦嫂子便亲自提了食盒过来。
和韵忙让座,问道:“今日厨房不忙么?怎么嫂子亲自过来?”秦嫂子满面笑容道:“托姑娘的福,厨房还好,我是听说姑娘昨日吃了酒,怕肠胃不受用,特特作了些小菜清粥过来。”
说着,云绡打开食盒,摆了饭菜,一碗热腾腾的酸鱼汤,一碟红艳艳的腌鸭蛋黄,一碟脆生生的香油沁金瓜,一碟嫩巍巍的醋拌虾仁,还有一碗熬得香香的白糖果仁粥。
风念屏心中暗疑,面上却含笑道:“哟,麻烦秦嫂子了。”又叫和音送送。和音会意,袖了个荷包亲自送了出去。
风念屏见四处无人,便对和韵笑道:“怎么,今儿我一醒,人人都像变了个样儿似的?秦嫂子以前也不见这般殷勤巴结。”
此言一出,和韵撑不住笑道:“哎哟姑娘,如今可不比往日,眼看侯爷这等本事,这等出息,日后兴旺也是指日可待的,人人还不赶着来烧这热灶!”
风念屏诧道:“怎么,哥哥得珠的事,府里都知道了么?”和韵笑道:“这等传奇事儿,又是在自家府上,自然人人传颂,一传十,十传百,哪有不知道的?”
风念屏听了却正色道:“这却不可,虽是好事,但传来传去也易变形,再者也招小人所妒,你传令下去,府内便罢了,以后不许谈论此事,如有人乱传,立时辇了出去!”和韵应下去了。
风念屏又望了一望桌上,幽幽叹道:“难怪世人重男轻女!哥哥虽荒唐几年,但一朝振作,便远胜我五年心血!”正怅然若失,和音已回屋,便洗手盛了一碗汤,劝风念屏用些。
这几道菜秦嫂子委实下了功夫,味儿极好。风念屏虽是满腹心事,也忍不住喝了汤,又用些小菜,吃了粥。饭毕,见两个小丫鬟在一边口馋,便将剩下的赏了她们,让她们欢喜吃去。
和音又沏上菊茶。风念屏略坐一会,见和韵也回了,便叫两人拿了账本对牌,往西正院去。
盈袖迎了进去,风念屏与贺青兰略说两句,便把东西交回。“嫂嫂回来了,我又可清闲一阵了。”又说了自己传令一事,“我想这虽是好事,但拿起子小人口中哪有好的?再被有心人一挑唆,没事也得闹出事来。”
贺青兰听了很是赞同,都:“还是屏儿想的周到,很该约束一下。”说着颖裳上了茶果,贺青兰笑道:“屏儿昨天吃了好些酒,快吃个果子。”风念屏听了面上一红,道:“昨夜贪杯,叫嫂嫂笑话了。”
正说着,贺青兰想起一事,笑道:“屏儿来得正好,我有些东西给你。”对盈袖吩咐一句,盈袖去内室取出两件很华丽的大氅。贺青兰笑道:“屏儿看看,喜不喜欢?”
风念屏推辞道:“我才作了新的,哪能又要,嫂嫂自己留着罢。”贺青兰笑道:“这是江城的新样子,最是艳丽,我哪压得住。何况我也有别的,这是专门为你作的。”
风念屏推辞不过,便叫和音接过抖开一看,一件是大红羽纱面白狐狸鹤氅,一件是平金满绣黑貂皮披风,略一展眼,便是五彩耀目。
风念屏令和音收了,又谢过贺青兰,起身告辞时,贺青兰笑止道:“屏儿且慢,你哥哥正在南正院料理些事,一会过来吃饭,你也留下罢。”
风念屏笑应了,先令和音拿了大氅回去。贺青兰则派了丹桂去厨房传话,当晚厨房加意奉承,饭菜十分丰盛。
次日,贺青兰遣了颖裳带着三万两银票去入了公帐,并且传话:借着年节的喜气,府中每人多发两月月钱,除惯例两套冬衣外,每人再多做两身棉衣棉袍,又令厨房加菜。
此话一出,府中人人欢腾,都感激贺青兰仁厚大方,连扫地的婆子提起来都要念佛。
和音、和韵见此都忿忿不平,风念屏反倒若无其事,又过一天,风萧萧约了她去北正院,风念屏带着和音和韵去了。
和韵取出钥匙,开了院门。风萧萧让二人守在门外,自己兄妹进门一看,四处打扫的很干净,正房里放了十余个箱子。
风萧萧打开一个,里面装着各式上等绸缎。风萧萧笑道:“这两抬共有200匹衣料,大红织金的也有,八团攒花的也有,缂丝云锦的也有,都是时兴式样。”
接着又转身打开另一个,里面是各式摆件,有四扇桌屏风、有石头盆景,瓶、炉、壶、如意、花瓶、玉盒、鼎、笔筒、茶具、佛像等应有尽有。
风萧萧多走几步,又打开几个,里面放着女子各式梳妆用品,有宝相花樟木减妆,有红木六屉梳妆匣,有明晃晃的玳瑁镜台,有桐油沁的黄杨木梳;也有绡纱做的一打十二美人团扇,也有三匣子各色点绛绢花,也有高底云头大红绣鞋。
风念屏见了不解,问道:“哥哥,这是?????”风萧萧笑道:“屏儿,你还不明白么?这儿放的都是你的嫁妆。”
风念屏红了脸,低头道:“哥哥又胡说什么?”
风萧萧正色道:“屏儿,哥哥前几年胡闹,却要你一个女儿家支撑家里,殚精竭虑,日夜辛劳,屏儿,苦了你了。”
“为了侯府,为了大局,你牺牲良多,屏儿,哥哥多谢你。”说着,风萧萧上前一步,对她深深揖下身去。
风念屏双眼一红,便欲落泪,忙忍住了,含泪道:“哥哥这样说,倒叫我无地自容了。”
风萧萧又道:“屏儿,你已及笄了,顶多还能再家里留一两年,现哥哥已明白过来了,万事有我呢,你只消清清闲闲的过日子就好。”
“记得几年前我偷拿你的镯子去斗鸡,爹气得打我,你虽心疼的直哭,还一个劲为我求情。爹娘去得早,你的嫁妆没攒几分,这回轮到我替你想法子了。”
风念屏听了,不觉百感交集,无语凝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