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莫如也知道不说清楚来历,人家定然不会轻易收留,当下收拾心情开始演戏。她眼眶微红,声音悲切,柔柔弱弱地道:“原也不敢相欺,实在是……”她轻轻呜咽了两声,道:“小女子李莫,本是京城人士,自幼丧母。祖上原是书香传家,有些袓产聊以度日。因爹爹多年应试,却屡试不第,渐渐地便淡了功名之心。但多年来没有进项,那点点薄产早已坐吃山空,无以生计。爹爹说我本有个远嫁的姑母,如今在南目日子过得还算富裕,想投奔去寻条生路。谁成想,那日在客舫上官兵巡查,那官爷看上了我家婢女,非说我爹爹是南目探子,将我父女主仆三人给捉去了官船,竟是强要……强要……呜呜……爹爹为救我二人清白,被那些贼子……那些贼子……”
她伸手在被子底下死命狠掐了下大腿,霎时痛得泪涌双目,她口中憋着不敢呼痛,双颊本就被刘筑涂得黝黑,这会儿竟憋得黑红。她哽咽着泣不成声道:“如今剩我孤苦一人独活于世,爹爹也扔下我不要了,我……我……”她说得激动,干脆埋首在被中,大放哭声。
一旁的雯翠在王府里早就历练得一身察言观色听话听音的本事,哪里还用事先交待,自李莫如开始述说时就恰到好处地轻声啜泣,随着李莫如叙述到紧急处时嘤嘤哭出声音,最后随着悲惨地剧情跟着李莫如一起表演情绪失控,抱头大哭:“小姐……是我害了老爷……小姐……”
两人一应一和,竟是配合得天衣无缝,毫无破绽。
宋管家见这二人哭得兴起,居然抱做一团,旁若无人般不管不顾地哭了个昏天黑地,地动山摇。饶他久历江湖,淡笑间不知道应对过多少凶险难解之事。便是面对着血腥杀场也能从容淡定的人,骤然碰上眼前两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如此这般做态,一时竟是手足无措起来,不知道是该劝还是该哄。嘴里翻来覆去竟只得一句:“姑娘还请节哀……节哀……”
李莫如听到他的劝慰,抱着雯翠背对着他的双肩抖动得更是厉害,“哭”得肝肠寸断,语不成声,哪里还敢说话,只是将手连挥,示意宋管家只管自顾走人,不用管她。
宋管家自然求之不得,当即落荒而逃。
而二人抱在被子里却是“哭”得愈加厉害,两双香肩也抽动得愈来愈是剧烈,慢慢地声音都变得吵哑起来。两人扯开被子,露出两张抽搐成一团的笑脸。她二人哪里是在哭,根本就是狂笑得不能自制,抱在一起都要装不下去了。
李莫如喘着气揉着肚子道:“雯翠,真没看出来呀,你还有这本事。”她在雯翠一开始表演时肚子里就已经笑得抽抽个不停了,后来雯翠哭得嘤嘤咽咽,她更是忍耐不住,直接躲被子里挡住面容,不敢让宋管家看到她那张早已笑抽成一团的脸。
雯翠却在这时收拾好了笑脸,道:“还说呢,郡主你以后要干这种事,好歹也先打声招呼呀。好在我反应快,不然你那番瞎话也白编排了。”
李莫如还没缓过来,抽抽噎噎地笑道:“雯翠呀,你不去当演员真真是可惜了这份天才急智啊。”
雯翠却道:“郡主你那才叫厉害,故事张口就能编,还有能编得头头是道,像真的一样。”
李莫如回想了一下刚刚的满口瞎话,道:“一个书呆子带着两个小丫头片子远走投亲,不通世故,被恶吏迫害,勉强还算说得通的。你上船后的表现不会太过张扬吧,要是那样的话,定是骗不过那人精似的宋管家。”
雯翠回想了一下,道:“我那时心焦着郡主,当时也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跟郡主那故事也算应得上景。这两日除了去去厨房,都是守在屋子里顾看郡主,应该没有地方可以露馅。”
李莫如笑道:“那就好。咱们看来运气不错。”
宋管家似是被那日这俩丫头的“哭功”给打败了,后来一直刻意避着二人。也是看她们孤苦,遭遇凄惨,而这船上一船男人,连个洗衣做饭的婆子都没有,全是那些粗鲁汉子将就做着。这俩丫头一时也不好安排,便让她二人留下帮着洗衣做饭打打杂,也算是将她们收留了下来。
船底层住的都是些船工杂役,而那位传说中挺有几分本事的东家,带着他的管家大夫以及众护卫,当然是住在高高在上的二楼雅层,面都没在她们前面露过一次。在东家眼里,因缘际会收留了两个小姑娘当杂役,有管家处理就行了,哪轮得到他去操这种闲心。
雯翠虽然对此愤愤不平,暗地里不知道把那摆款拿势的东家骂成了什么样,但在李莫如的“淫威”压制下,却也不得不接受为救郡主小命而沦为杂役的命运安排。
李莫如就更加是怎么低调怎么做人了,东家的无视对于她来说则是求之不得正中下怀好得不能再好的好事,要她说,最好是连宋管家都忘记这船上曾经收留过她们这么两个小丫头。回头到了南目,她才能挥一挥衣袖,不留丝毫痕迹,消失在茫茫人海,乐意干什么干什么去。这才称得上是完美的跑路计划。
所以雯翠那里她是左叮咛右嘱咐,毫不吝惜口水唾沫。生怕她哪天王府大丫环的脾气上来,给她招人惹事。她自觉这段日子唠叨得都能给雯翠当妈了。
连日冬雪,河面终于还是冻上了。因为大河结冰,困龙滩附近已经停驻了大大小小十几艘侥幸冒雪出航的商船游舫。李莫如一行人也在其列。她们的大船远远地离河滩搁停着,与一众搁浅的在小船只远远地拉开了一点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