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的海滩,潮水冰冷。
银色月辉破碎的洒在海岸线上,六星石宛如堕天的星芒,它们让这片皇家海域与天相映,在苍夜中泛着浅金色的荧光。
阿斯兰用披风裹着洛熙,尽力让她舒适的躺在自己的肩头。身后,波塞迪亚城神秘的沐浴在紫晶石的光华下。
洛熙抓起一把金沙,它们顺着她细嫩的指缝滑下,她的黑瞳闪着惊奇,在此之前,她以为它们仅仅只是形状与名字相较独特。
“我不知道它们夜晚还会发光,它们白天看上去是银色的。”
“那是我的失职。”阿斯兰温热的掌心抚过她的前额,“喜欢吗?”
“嗯。”
“我会叫人把它运到你的宫殿。”
她像只安宁的小鸟靠在他的肩上,这种温存让她忘却了刚才所受的屈辱。
“洛熙。”
“嗯?”
“祖母殿下不是有意冒犯你的母后,我见过你妈妈,我知道她能赢得你父亲的爱戴绝不仅仅靠着一支舞,虽然她只需一支舞蹈足矣。”阿斯兰的视线落在洛熙锁骨处那条栩栩如生的金蛇上。
“她来至古老的纳巴家族。”洛熙毫不掩饰自己对于母亲的自豪,“她在战地出生,接受过良好的军事教育,她是他们家族中年轻的统帅,从小就协助我外祖父镇守西境海岸,那带的蛮族跟海盗常年猖獗。她参加过多场海战,你知道海战对我们来说不像你们这么得心应手,在罗宝战役里,她是总指挥官,并在最后战役中亲自带队围剿敌人,那真是一场漂亮的战役,她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溃不成军。”
“这些故事我百听不厌,在姆大陆的三个年头,这是我跟索加每晚必备的睡前娱乐,是你母亲给了我最初的军事启蒙。”阿斯兰的回答让洛熙恍然大悟,她想起了他小时候的那段经历,她为自己刚才的滔滔不绝而脸红。
“那段经历对你来说痛苦吗?”她小心的探试着,她现在对独在异国他乡深有体会。
“不算太苦。”阿斯兰直言不讳,“比起回国后的经历,那真是不足为奇。”
“回国后?”洛熙有些茫然。
“我五岁去的姆大陆,八岁时回国。回来后他们把我排斥在外,整个宫廷几乎都是围着我的小弟弟旋转,好像我是一个私生子,本不该出现在这里。”阿斯兰的话让洛熙大吃一惊,她从未想过他会经历这种往往只会发生在次子身上的事。
“我跟赫西普斯的关系并非一开始就这么和谐,以前的他是个被宠坏了的孩子,为所欲为,狂妄自大,爱慕虚荣,自命不凡,他只需索取就会有人无限提供。”
“那你当时恨他吗?”洛熙大胆的猜想。
“作为自私自利的小鬼,他当时的确让人讨厌,但我必须看到他身上的优点,他并非贪图享乐之人,内心深处还留有善良,只是被宠坏了。”阿斯兰柔和的一笑,“那些年,在我不得不为王权埋头准备时,他却在抱怨他的新衣还未做成,而在我不得不为整个国家鞠躬尽瘁时,他却在拉着半个宫廷的女人彻夜狂欢。”
“你是在嫉妒吧?”洛熙领略过他孩子气的一面,不禁嗤笑出声。
“有了你,谁也不可能让我嫉妒。”他嘴硬的回答,却充满着真情实意,“他是我仅有的弟弟,而我是他仅有的哥哥,为了使他的本质不至于彻底败坏,我做了很多次的努力。”
“怎么努力?”洛熙好奇的问。
“揍他。”
“真的?”她不相信的眨着眼睛,她无法想象阿斯兰会这样欺负赫西普斯,而赫西普斯会如此顺从的被他欺负。
“收拾他并不难,特别是母后去世以后,父皇对我们疏于照顾,而且根本无心顾及年幼的他,那时,我成了他唯一的依靠,我告诉他除非我们齐心协力,否则只能一败涂地。”
“可你跟他是合法的皇位继承人,这点无容置疑。”洛熙想起了父皇曾对索加的许诺,为了保证他合法继承人的身份不会动摇,他甚至答应索加自己不会再次娶妻。
“小象,没有谁就得是天生的国王,血统并不能保证你高枕无忧,一切都得靠你自己去争取。”阿斯兰揉了揉她的黑发,“就像所有的皇室都不会将自己真正的继承人送往异国,我的家族已经向我证明过一次我对他们无足轻重,但是我活着回来了。”
阿斯兰的脑海闪过了那个神谕,他们将他送走,或许正基于他们深知家族最后的继承人将会是赫西普斯及他的子子孙孙。现在,他的祖母回来了,她来提醒他不要妄自改变自己的命运,而他绝不会向他们妥协。
“你的子民承认你是他们的国王,不是吗?”
“对,而你是他们的皇后。”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再跟我说说你的母亲。”
“我对她的了解知之甚少。”洛熙黯然的垂下头,“她离开我的时候,我才六岁,是哥哥告诉我这些故事的,或许我所知道的还不如你多。”
“那公平起见,让我给你讲讲我的家族吧。”阿斯兰温柔的笑着,洛熙洗耳恭听,这是他第一次开诚布公的对她谈论自己。
“首先,我不祈求你会原谅我的祖母,她一向如此,而且她年事已高,除了我跟赫西普斯,她再无期望。”
“她爱你们,这就足够了。”洛熙决意忘却老人家今晚的冒犯。
“她更爱阿特兰斯家族。”阿斯兰的话让洛熙抬起了头,“无可厚非,这是她的职责与义务。”她的眼神告诉他,她能理解他说的每一句话,“她嫁给亚尔罗根的时候认为那是天职,原本她丈夫要娶的是她姐姐,只因那可怜的女孩在十三岁时不幸夭折了,她把她姐姐当成是他们间无法跨越的鸿沟,她恨亚尔罗根对她已逝姐姐的一往深情,她一辈子都在跟国王较劲,似乎唯有超越他才能平衡自己失掉的自尊。祖父一直纵容她,所以对于他所付出的一切,祖母都会嗤之以鼻、不屑一顾。”
“可如果国王真心爱她,她怎么可能感觉不到?”
“这就是问题所在,她的自尊心不允许她成为任何人的替代品,祖父对她越好,她越是认为他在弥补他对她的亏欠,这导致她憎恨我们每一个阿特兰斯家族的男人。”
“人民爱戴她,她是一个好公主和好皇后。”洛熙带着天真的怜悯企图帮她说话。
“无人可以否认她的丰功伟绩,但人民远不如我们了解她。”阿斯兰望向海岸边缘的月光,“她在痛失四子以后,我父亲成了她唯一的希望,但他毕竟不是作为皇室第一继承人被抚养长大,他身上缺少他哥哥天生的魄力及凌驾于权利巅峰所需的手腕,但他聪明机灵,学得很快。在他执政的大半生里,祖母一直企图控制他,她把他当成没长大的孩子,直到他处死了他的亲舅舅——迪伦的前执政官波克图斯,他的母亲才恍然大悟。”
洛熙仔细聆听着,她想到了索加,不知他是否也曾为权利带来的欲望苦恼,这不是她们圈子里的事,这些只属于皇子。
“正因波克图斯的死让我祖母决意离开皇都,她发誓不会再管她儿子的死活,而她的五子——我的父皇确实在她离开后不久惨死在了海神庙。”阿斯兰的神色是洛熙从未见过的黯淡,她用细白的双臂紧紧的搂着他,两人静默的相拥在海滩上,直到月色没入天际第一缕晨光中。
洛熙醒来时,她发现她跟阿斯兰就这样在海滩上躺了一宿,他的轮廓完美无瑕,丰盈的褐色睫毛在晨日中灿灿生辉,她静静的欣赏着他,只有在这种情况下,她才敢如此的大胆而放肆。
突然,一双手将她揽入怀中,然后,他的嘴唇露出了一抹顽皮的微笑,他给了她一个甜蜜的早安吻,嗓音低沉而温柔,“女皇陛下,你看够了吗?”
她尴尬的不知所措,而阿斯兰一个翻身将她遏制在了身下,他抬起她的下巴,直视着她的眼睛,“为了让你不错过每一个细节,今晚我来陪你沐浴。”
洛熙窘得缩成一团,她撇过通红的脸,而下一刻又被他无情的扳正,“但作为回报,你得陪我去北境。”
“什么?”洛熙难以置信的睁大了眼睛,在她的国家,拉姆巡视国情的时候都会带上大半个宫廷,御厨、御医、乐师、家眷、家臣等等,但在亚特兰蒂斯,国王出巡时除了带上他最得力的将军及护卫队外是不会拖泥带水的。
阿斯兰挑起一侧眉目,居高临下的望着她,“不愿意?”
“不,很乐意。”她飞快的回答,唯恐他会反悔。
“那就好。”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为了确定他不是在跟自己开玩笑,洛熙急忙询问。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接着漫不经心的回答,“先让我饱餐一顿。”话音刚落,他们身边出现了一道深蓝色的水幕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