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要有幽默感,总不能屁大点事就一惊一乍。要知道,船到桥到自然直。——周生生心情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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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容侍弄花草的手顿了顿,沉静地审视着周生生,在她肆意清澈眼眸中看到几分认真。他轻叹着摇摇头,仔细地拍掉手上的泥土,寻了一处干净的小石头坐下,深深凝视着她,“周姑娘,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是,闺誉对一个姑娘家很重要。在你十五及笄之前,可以好好考虑,如果那时仍旧不喜欢我,可以拒婚。所以,你不需要撒谎来诋毁自己。我说娶你,并非戏言。”
他记得两人初遇的情形,那回周生生对他用过妖术,彼时他虽吃惊不小,过后却只当是江湖艺人用来糊弄人的新奇小把戏,并未放在心上。方才听周生生这么一说,不免有些生气,他不介意她讨厌自己,却见不惯一个姑娘家扯谎成性。
周生生很认真地听他把话说完,小嘴渐渐抿了起来,露出一个不怎么老实又有些女儿态的浅笑。她站在明媚的阳光下,小脸绽放着灿烂的光芒。冷不丁地,在沈容毫无心里准备的情况之下,她咧了咧嘴,十分夸张地抖抖小身板,一只大红色的尖耳朵小猫便取代她赫然出现在眼前,长尾巴优哉游哉地晃着,冲沈容“酿呜——”了声,跳上他的肩头。
沈容早在周生生变身的那刻起,便像被施了定身咒般呆滞起来,这会儿身子更是僵硬不已。许久,他才深深吸了口气,缓缓扭头看向肩头,向来沉静淡然的白玉脸上出现了一抹窘色,“你……是周姑娘?”
“酿呜——”
顾玉搀着他爷爷刚到,便见到这等令人匪夷所思的诡怪情形。顾严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忽然变得铁青,他抬手颤抖着指着沈容肩上的那只猫,只说了“孽子”二字,便翻着白眼昏了过去。
“爷爷,爷爷!”顾玉根本来不及对眼前之事作任何反应,吃力地撑着顾严的身子,直到两个下人闻声从远处赶来将顾严搀扶起来,他才有空朝看周生生一眼,眼中带着疑惑、害怕和淡淡的陌生。他喃喃喊了声“姐”,便匆忙随着一干人走了。
“酿呜——”周生生从沈容肩膀上跳下来,尾巴摆了几下,琉璃圆眼望着一行人远去的方向,怏怏舔着猫爪子。
“周……周姑娘,府里有事,在下不叨扰了,告辞。”沈容此时已平静不少,然而极力平复的神情却难言促狭之色,他朝周生生略微点了点头便走了。相比来时,那仓皇离去的背影似带了几分疏离,又少了几分从容。
都怕她。外公怕,顾玉怕,那个沈容也怕。周生生把自己变回人,看着阳光把自己娇小的身影拖得老长老长,踢了踢脚边的花盆,意兴阑珊地想着,随手揪下身边一朵开得正好的大菊花,甩着甩着离开小花园。她决定暂不去琢磨这些麻烦事,她很忙。那些人,爱咋咋滴。
外公又晕了,现在没人管她,她又是自由人,可以出府了!
顾府里没养狗,不过狗洞很多,都是周生生添上的,顾严让人堵上,她又挖。她刚钻出来的地方不远处就是一间包子店,那店里有个黑瘦男孩自己在斗蟋蟀,见到周生生眼睛一亮。
“周生生,你好几天没来了,不会跟你表姐学矫情了吧!还是你外公打你屁股了?快来,我把‘铁头’送给你玩!”铁头是只蟋蟀,被装在个小竹笼叫得正欢。说话的小男孩很黑,是个调皮混小子,一口白牙刺眼得很。
周生生拧眉瞅了眼那只蟋蟀,二话不说抄过来揣进兜里径直往前走。
“诶?怎么走了?我蟋蟀……”
“别吵,撒尿蛋儿!”周生生喊着他的外号朝他丢白眼,拿了人家的东西还理直气壮,“我忙着呢!回头再找你玩。”
她很得瑟,不过说得也是实话。断肠散的毒可以解,按照苏凝那本医书上的说法,除了用药,还必须配合针灸之术,为这事,她都在醒春堂当了好几天伙计了。
醒春堂上门病人求医的人很多,坐堂大夫姓岑,是个面色红润的矮胖老头,成天乐呵呵的。周生生头一次上门来买药那天,正赶上铺子里最忙活的时候,于是她就成了店里的小伙计,既能偷学点针灸术,还能挣钱。
“周丫头,今天可是迟了,扣你半天薪。”岑大夫一边写完一张方子,抽空和周生生说了句话。
“扣呗!”
“呵!还挺大方,你这半个月,偷学了我多少本事?我还没跟你要学费。”岑大夫摸摸胡子,和周生生打趣。他挺喜欢周生生,机灵活泼,认药认得也快。只可惜,中了毒,看样子活不了多久。
周生生没理他,拿了针灸用的长针在自己手臂上试着扎,疼得嘴里嘶嘶叫。
“听说李墨回来了,他怎么样了?”
“听说受伤了。”
外头两个华服男子的低声交谈传来,周生生两耳朵扇了扇,蓦地抬头,丢下针腾腾腾追了出去。要知道,“李墨”这两字可是害得她辛苦啊!杀了那个给她下毒的贼人还不够,那个叫李墨的,也逃不掉。
周生生不知道李墨是谁,不过她猜想大概“李墨”就是“花生米”。所以,必须找到花生米,如果她的毒解不了,也要拉着那两个人跟她陪葬。其实周生生也是犯倔,如果她肯稍微问问旁人,就会知道李墨是何许人。安都城的人,老老少少没一个人不知道“李墨”这个名讳的。
两个华服男子大概有点武功底子,她跟在他们后面鬼鬼祟祟转了半天,到了个小巷口,发现人就不见了。毛躁地环顾四周,影子也没发现。又站了会,肚子开始疼了起来。这她种疼很难忍受,仿佛里头的肠子都纠结到了一处,抽疼抽疼的,还能摸到腹部有硬块在蠕动。周生生抱着肚子,渐渐卷成了一团,在地上打起滚来。
哎!她要死了,在这种地方死,真不怎么好看。她今天应该打扮漂亮点、穿着那身红裙子出门的。这么想着,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怏怏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