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坏人,便宜可以占,有钱必须收。但要小心,不能傻掰掰地把自己给卖了。——周生生心情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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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刻来得太突然,太蹊跷,仿佛这伙人闲极无聊来跟他们开了个不怎么高明的玩笑。顾严颤抖的手终于定了下来,若不是坐在椅子上,恐怕一息也站不稳。私章的确是他的,但是他从未经手过这等事,更不知李大山何许人。可是,这事就算有一百张口,也说不清,说不清啊!
“公爹,这……这是怎么回事?李大山?他是什么人?为什么……”金氏也慌了神,无意识地,指甲紧紧抠着身边的树干。
她和顾严都没注意到,在他们身边,刚刚喘着粗气冲进来的顾琳,此时小脸煞白发青,亦是摇摇欲坠异常脆弱,嘴唇抑制不住地嚅动颤抖。
倒是周生生,见没人再追究自己那档子事,便自动自觉站起来,拉长脖子去看外公手上的欠条,而后朝顾琳瞥了一眼。那一眼没什么异样,停留的时间也极短,却让顾琳从头凉到了脚,心肝七上八下闹腾,就怕周生生猜出些什么。
周生生自然什么都知道。这事儿肯定和顾琳脱不了干系,或者,那个私章,就是顾琳偷偷盖上去的。而李大山,就是顾琳那个表里不一的相好。戏台上都是这么唱的。多无趣的故事!
那钱庄管事见顾严没发话,倒是稀罕。这种冤大头他见过不少,只是像这么识时务的倒少见,既然人家愿意配合,他也给会面子。他没有立即赶人,只留下七八个壮汉,还略带同情地让顾严“看开些”,才大摇大摆离开顾府。
这一晚上顾家注定不得安宁。家丁丫鬟们都散了。女人们哭哭啼啼,男人们唉声叹气愁云满面。钱庄管事留下的那几个壮汉,吆喝着清点府里头的财物,屋里藏着的、地底下埋着的、就连龚氏金氏头上的金钗玉饰、还有顾琳的几套精制衣裳都被收缴个精光。
不到一个时辰,壮汉们满载着财宝扬长而去,而放学归来的顾玉对着空荡荡的宅子发憷,“姐,咱家,遭贼了?”
“差不多。”家贼,她想。她正忙活着收拾自己的小包袱。娘亲前阵子寄来的几套红衣裙是一定要带上的,还有她的花,还有她的几块漂亮玉石。那些壮汉没来她的院子里搜刮。谁会想到一个小鸡满地屙屎、墙壁强疮百孔的小院子会藏有宝贝呢?更何况,周生生实在比府里的丫鬟还像丫鬟,根本没人去搜她的身。
天微微亮时,顾严带着一家子走出顾家大门,大门被封上的那刻,所有人都沉重地叹了口气。
“爹,咱们去哪?”顾昀怔怔望着没多下行囊的马车,颓然地问了声。生意没了。他们现在的身家加起来也不足十两,吃住都成问题,家中所有希望又都落在老人身上。
“回本家吧!昨夜我给你大伯去了信,他这会应该已经收到了。”
顾严有一个叫顾万年的大哥,住得离这里不远,也是经营布料生意,规模与他从前的差不多,都是他们父亲留下来的。他自以为兄弟情谊不薄,却未料世态炎凉甚,人心隔肚皮。
到了本家门外,一家人足足等了半个时辰,回话的小厮才从不紧不慢地开门让他们进去,态度并不怎么恭敬。
进去之前,顾玉下意识抓住周生生的手,脸色不怎么好,似有些慌张。
“咋了?”周生生抬头问他。
“没事。这里……我以前来过……”还留下不怎么愉快的回忆。他记得自己那时跟姐姐哥哥们玩做迷藏,结果被关在柜子锁了一整天,把他吓坏了,亏了有个好心的丫头放他出去。不过这事他并未打算说出来让周生生一块难受,只笑了笑,与她一同落在人后仰望着大门的“顾”字发呆。
“小主子,咱们也进去吧!”王有力见那守门小厮正不耐烦地等他们进里面,忍不住提醒她。
“不去了!”周生生漫不经心地朝府里头看了一眼,又看看明显心事重重的顾玉,搭上他的肩膀,蓦地咧嘴大大一笑。就在刚刚那瞬,她做了个决定:“咱不跟他们住,咱自己过!”
“姐……”
“走吧!姐有银子!姐养你!”
她说到做到,留了唐葫芦给顾严回话,拐上王有力和顾玉,往城南走去。在那里,她有一座挺大的宅子。原本是打算送给沈容当教坊的,就是太大了,她还没想好怎么置弄,现下正好派上用场。
“姐,这就是你买的宅子啊?”
当周生生在小包袱里掏啊掏,掏出一把生了锈的钥匙,打开同样生锈破旧的大锁,推开那扇不怎么稳当的木门时,一股呛人的灰尘混杂着霉味扑鼻而来,满目疯长的杂草映入眼帘,王有力十分镇定,顾玉却是呆了。
“是啊!多大多好的宅子!”周生生叉腰站在所谓的院子中间,头发上还挂着从门口上蹭下来的蜘蛛网,生机勃勃的小脸上红霞飞舞。这一刻,她有成就感,仰头突兀地大笑了三声,丢下两人往里面跑。
此处从前是个佃户的宅子,只是死过人不怎么吉利,周生生花了不到二百两就买了下来。顾玉看了看,屋子还算完好的,只是荒凉了些,雇人打理一下应该不成问题。只是他没想到,周生生压根不打算请下人。她不觉得这院子需要大肆清理。做饭打扫啥的,交给王有力和唐葫芦做好了。
唐葫芦这时候还不知道自己被“委以重任”,屁颠颠照着地址找过来时,正碰上屋外有个清秀书生在探头探脑,大咧咧从背后拍了他一把,问:“喂!干什么的?”
张离被吓了一跳,身子缩了缩,回头见是个小丫头片子,又大概是十多岁的光景,眼睛不由亮了亮,还有礼貌地拱了拱手,“姑娘好,小生张离,来寻个人。”
“找谁啊?”
“小生冒昧,不知姑娘芳龄可是十二?”
“啧!不知道你说什么,冒着酸劲!”
唐葫芦没听懂他说啥,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挥挥手往宅子里去。
周生生正巧朝外面探出脑袋,帮她答话:“她十二岁,咋了?你瞧上我家唐葫芦了?告诉你,你要是娶她,得给我二十两礼金!”
张离嘿嘿笑着,鄙夷地“哧”了一声,掏出李墨给他的那张写着八字的纸片,“只要她的八字和这个对上,别说二十两,就是二千两、二万两,咱家公子也付得起!”
“瞅瞅!”周生生瞥了眼那之上的一行字,突然眉毛拧了拧,而后半信半疑地、肆无忌惮地打量张离,缓缓回头,把大门合上,朝外头丢下一句颇具深意的话:“我许给沈容了,不要你家公子!给二万两银子也没有用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