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只是才入秋,暑气业已尽褪,寒气侵袭的让人瑟瑟发抖。一片荒芜寥落的苇草丛中,两人因同样的事件和不同的想法在寒气里纹丝不动,互相大眼瞪小眼。
这是与两人本来身高呈反差的怪异姿势,身为半个成年人的我抬头仰视,身为小正太的不知名脏孩子则低头俯视,时间定格,动作凝滞,周围气温骤降到零下摄氏度。
冷风适时的吹呀吹,不辞辛劳的渲染气氛,两人的视线逐渐模糊。一个是因为长时间的跋涉和饥饿,一个纯粹是因为风吹的。
受不了这种耗时战的折磨,我准备举手投降,就在这时,对方涣散的眼眸突然一亮,而比眼睛更亮的是他手中白晃晃的匕首,刚巧架在我的可爱的脖颈上,一股淡淡地血腥味钻入鼻孔。
就在我为对方突然亮起来的眼睛而惊诧的一瞬间,脏小孩身形一闪,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的匕首已出现在我喉咙的前两厘米。
“若敢出声,就死路一条,”长时间未饮水进食,嗓子有些沙哑,但威胁意味丝毫不减。方才涣散无神的大眼此刻异常清明,黑亮的眸子闪烁着聪慧的光,除了孩童的天真,多了一丝杀意——立刻让眼前的人毙命的杀意。
我终于看清,孩子脸上沾染的红色是血,刚刚干涸的血。
我很自觉的急忙捂住嘴巴,连连点头,表示诚信合作。
见我乖乖的合作,对方稍稍松口气,只一秒,神经再次紧绷,两只小耳朵竖起,仔细听着周围的任何一点风吹草动。被对方的气场吓到,我也竖起耳朵安静听着。
风呼呼的刮,苇草刷刷的晃,燕雀昏昏欲睡。
“哒哒哒……”几声有节奏的踏路声零碎的传来。
“哒哒哒……”声音越来越近,间杂着清晰的拨拉苇草的声音,小心而富有压力,就像猎人仔细搜寻着迷失的猎物。
这里还有其他人?
脖颈上的匕首不易察觉的微微颤抖,我疑惑的看了对方不堪入目的脸一眼,只见本来黑脏的脸已有些惨白,清亮眸子有着难以掩饰的恐惧。恐惧?恐惧正靠近这里的东西?
踏路声一路细细搜索,终于就要寻到这里,透过苇草缝隙,隐约可见黑色影子,间杂马低低的嘶鸣声一步步靠近。马?眼珠扫过这茫茫荒凉的苇草,我心中了然为什么会出现如此落后而古老的代步工具了。
外来人的突然闯入,昏睡的燕雀从梦中惊醒,惨叫一声飞远,不知所踪。
脚步缓慢而沉稳的靠近,只差一步,只要对方再走一步,拨开苇草,隐藏的两人将在日光下无所遁形。而随着那一步死亡的靠近,旁边的人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毕竟还是个孩子,恐惧已使眼神慌乱,全无冷静,只剩下最后一搏的歇斯底里。
“禀报大人,西北一里处发现可疑人,”生死一悬间,另一个瘦细的声音止住了前进的脚步。
世界安静下来了,只剩风声寂寞的吹。脚步终于停下来,但那人强大的压迫感仍未消失。
那人并未马上回话,一道锐利的视线射向前方茂茂密密的草丛,层层搜搜,仿佛要将藏在其中的人射穿几个窟窿。
“大人?”见一直没有给出指示,那个声音小心翼翼的再次开口。
最后盯一眼前方的草丛,马上的人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带着无法名示的不耐烦,“带上来。”
“是,”话音未落,人已无踪。
死亡的脚步虽然顿住了,恐惧的小孩身体依旧僵硬。此时是静静等待死亡找到自己,还是孤注一掷再次趁隙逃跑?短短几秒,数个念头涌上脑海,黑眸的神色一变在变,不变的仍是那抹恐惧。
一只凉凉的手轻轻握住颤抖的手,小男孩第一次将视线移到被自己威胁的人质身上,后知后觉对方是个服装怪异的女人,略有些吃惊,却也不敢发生任何动作。
我握住他拿匕首的的手,满脸疑惑,脸上满是问号。不知他有没有看懂我的暗送秋波,慌乱的黑眸慢慢沉静下来,只是定定的会看我。
“唰唰唰……”又是几声衣服摩擦苇草的声音,如鬼神出没,苇草间多了几道黑色的影子,粗略数了一下,估计有十来个人。而最让我好奇的是,听那人说是在一里外发现可疑人,但不见这群人用什么代步工具,也没有直升飞机,他们是怎么一眨眼就从一里远的距离闪过来,还没有造成多大的动静?
“大人,人已带到,此人自称是芦苇村的农夫,来野外只是为了寻找走失的一头母牛,”还是方才瘦细的声音,不急不缓的报道情况。说到这里,那人接着迟疑道,“属下认为他没有撒谎。”
“嗯,”被称为大人的男子淡淡应了一声,他现在关心的不是抓到的人有没有说谎,是不是劳什子村的农夫,他关心的只是那个该死的兔崽子究竟藏在了哪里。
男子终于调转马头,背向我们,方才被监视的压迫感减少许多,隐藏的两人同时暗松一口气。不多的视野里,依稀可见一男子坐于黑色马驹之上,魁梧的身材裹在黑色的披风里,怎么看都像武侠里邪恶的boss。
诚诚恳恳只知喂喂母牛,抓抓野鸭的农夫哪见过这种场面,在被带来之前,就已吓得昏迷过去,此时正软绵绵的躺在地上。男子扫了一眼地上的手掌,指节处结了厚厚的一层老茧,但这绝不是使用武器的高手的手,只是长年干粗活留下来的。他的确没有说谎,只是——
“不能留下任何活口,”本该身在赵国皇宫里的楚国质子却在京都百里外的赵国边境失踪——这样的消息,如若被风吹走,传到他国耳中,只怕后果不是自己这样一个个小小暗杀队长所能承受的。而此次任务又是极度隐秘,宫内高官也已名示决不能泄露质子失踪的任何风声。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看似再无辜的活口也不能留。
拂掉背脊的凉意,男子淡淡甩出砍杀令,隐去所有情绪。
这里说的是“任何”,不是专指“这个”,意即不管出现在这里的人是什么身份,是什么原因,或者是有多少人,都一个字:死。
领悟其中的意思,我立刻也与身上的人神经紧绷,脑袋不断狂问:这到底是哪里?他们是人是鬼?我又是怎么到这里的?为什么我有种不想的预感?。
同样没有任何情绪,瘦细的嗓音漠然遵命,举手做个“杀”的手势,一直候在农夫颈边的尖刀刀光一闪,竟是连声音都没有,白刀就成红刀。
整个杀人过程没有丝毫犹豫或停顿,一切都在悄无声息的默契中进行。大家都是暗杀部队出身的,虽然这次的任务与平时有所差异,但杀起人来还是顺手顺脚。
只是可怜了这个出来找头母牛的无辜者,吭都没吭一声,就这样糊里糊涂的葬送黄泉。
“王宇文已经受伤,谅他们也不会跑多远。给我仔细的一寸一寸土的搜,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个兔崽子给我挖出来!”
男子终于开始急躁,自己虽是暗杀队队长,但并非暗杀出身,论耐性远没有眼前这群科班出身的杀手强,长时间的追逐游戏几乎快消磨掉自己的最后一点耐性,也不管称楚国质子为兔崽子合不合规矩。
和来时一样,唰唰唰几声,数十个黑影转眼消失无踪。没有再继续搜寻这块地方,男子挥起马鞭,不消一分钟,马蹄声合着苇叶撕开的声音终于消失。
多次确认危险确实已走远,紧绷的两根弦同时断开。刚从死门关游过一圈的两人扑通一声倒下来,并排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得之不易的新鲜空气。
重新回想方才的一幕,马匹,大人,披风,古代装饰,还有神出鬼没的一群黑衣人,我的智商再为负,也不会傻到认为地狱无聊到在搞cosplay。那么结论只有一个。
我眼巴巴的侧头看着男子口中的“兔崽子”,他还没从后怕中回过神,胸脯剧烈的起伏着,眼睛紧闭,长长的睫毛覆盖住那双清亮的黑眸。猜到我不是男子一伙的人,威胁的凶器早被放心的丢在身边。
我眼巴巴的看了看身边小孩古代式样的腰带,再眼巴巴的望了望依旧灰青色的天,最后眼巴巴的回到我完好无缺的腰,心中已是泪流成河。
——这是个只有神知道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