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铎思忖片刻,指着丁戚梁军营间的空地说道:“据在下计算所得,此处距离两阀军营位置较为居中,而且占地辽阔,纪荣擅长阵法站,所以他选择此处开战的几率较大。”
景熙听罢便把象征戚阀主力的战旗插在空地上,蔡铎接着说道:“就前几战的情况看来,纪荣所用阵法多为一字长蛇阵,此战法的特点在于精巧易变,收放自如,然而缺点则是中军厚重,两翼单薄。依末将只见,可先从两翼入手,有外入内,层层渗透入阵,此乃上策。”
“之前大哥可是败在次阵之上?”景熙手中握着丁家小战旗,似乎有些举棋不定。
“正是,大公子率领中军直冲阵法中心,导致中军不破,左右两翼也围住包夹,才会如此狼狈。”
景熙听罢一笑,将小旗直插入戚阀军营,回头郑重说道:“那李志的偷袭更是势在必行。”
景熙的不可置否让蔡铎更加迷茫:“恕末将愚昧,将军的军令有何深意?”
“现在军中可已经流言四起?”
“恩……是。”蔡铎犹豫一下,还是照实回答,“李志是出了名的莽夫性子,这偷袭本是秘密之事,却被他说的人尽皆知,恕在下直言,这万一……”
“万一有奸细,传入戚阀口中,不是白费心机么?”景熙洞悉了蔡铎的心思,说道,“就是要告诉纪荣,我明晚要偷袭。”
“但是纪荣一听到这“明晚偷袭”不就知道不合常理么?”
“我就是要让他知道我不按常理出牌,偷袭不止在明晚,还有今晚。”说着景熙便在蔡铎耳边低声言语了几句。
蔡铎顿时豁然开朗,抱拳道:“末将明白了,末将这就去准备。”
深夜,潜龙湾的戚阀照旧歌舞升平,纪荣在主营内的庆功已经延续了好几日,水席不断,歌舞不停,纪荣的好心情可不仅仅是因为赢了丁阀的大公子,更令她兴奋的是丁阀派出了更加愚蠢的二公子。
原因很简单,因为他知道了那条关于“明晚偷袭”的神奇军令。在他眼中,这样的卖弄心计简直不堪一击。
“将军,您就不担心丁阀的袭击么?”手下的副将倒是比主将还要担心。
“担心个屁!”纪荣有些微醺,晃荡着手中的酒瓶,说道,“一个奶娃娃,跟老子来这套,你们信不信,他不会明晚偷袭,今晚就会来!”
“今晚?”副将不明白了。
“故意找这么个庸才李志说什么明日偷袭,一看就是想引我上钩,知道李志一定得意忘形,到处炫耀,消息迟早传到我耳朵里,好让我今晚放松戒备,于是就趁着今晚偷袭我大营!”
副将如梦初醒,不过又问道:“既然他们今晚会来,那将军不用准备吗?”
纪荣拿起酒瓶就往地上砸,骂骂咧咧道:“准备什么?咱们的“先锋”早就在前营伺机而动了。还用得着我们么?”
听得出纪荣很是生气,原因就是这个“先锋”。这个不知是什么出身的“先锋”从出征到现在处处压制纪荣,虽说主帅是纪荣,但“先锋”总是指手画脚,诸多阻碍,纪荣却总是听之任之,不敢有半分的忤逆。底下的人早就起了疑心,但是纪荣不出声,所有人都不敢多言,这次又是他抢在了纪荣的前头,布阵等待着丁军了。
果然不出所料,丁军果然来了。领兵的却不是李志,而是蔡铎。
“先锋”看出来人不是李志,心生疑虑,但战机不可失,还是带兵抵御。蔡铎也不笨,他本想乘机绕过戚阀大营前面的小树林,寻道一旁的山岭,穿梭入戚阀大营,然后再从西侧兵营稀松之处离去,这样既能冲散主力,又能全身而退。
谁知,“先锋”早已摸清了蔡铎的底,派重兵驻守山岭入口,还没等蔡铎大军深入,便已经变成了瓮中之鳖。
“蔡铎,投降吧!我戚阀承诺,只要投降,绕你们一死!”先锋先声夺人,首先冲破丁军起兵一翼,伺机劝降。
蔡铎大义凌然:“大丈夫死何足惜!但求死得其所。”
“先锋”大喊一声:“好!那就别怪我没给你机会!”说着戚阀铁骑猛然杀入蔡铎军中。
蔡铎此行只带了五百轻骑,戚军入孟浪似地袭来,他举刀向东一挥,其后的骑兵便蜂拥向东涌去。戚军本来想着手到擒来要将蔡铎生擒,而东边却是丁阀的大营的方向,再加上“先锋”有信心,蔡铎即使战死,也绝不会撤退,可如今,蔡铎被自己的兵力一吓,便即刻起了撤退之意。
戚阀被打了个下马威,东边兵力本就不足,加上丁军像是野狼求生般地猛攻,缺口很快就被打开,蔡铎领军快马逃回军营。
戚阀士气一阵,高盛呐喊:“必胜!必胜!”
“将军!何不乘胜追击?”副将提议道。
“先锋”举手示意退兵:“如此轻易撤退,一定有埋伏,撤兵。”
副将也觉得有理,戚军就此鸣金收兵。
丁阀大营一阵死气沉沉,蔡铎的不占则退让景熙很是恼火,主营里的气氛很是压抑。
“说吧!不战则退,该当何罪?”景熙居高临下,盛气凌凌。
“末将该死,末将该死。”蔡铎跪倒在地,时不时地颤抖着。
“是该死!”景熙抡起桌上的砚台就砸向蔡铎,蔡铎也不敢躲闪,砚台正好划过蔡铎的脸侧,溅得他一脸的墨迹。
“戚军早有埋伏,末将在山岭外就中了埋伏,如若不退,必将死伤惨重啊!”蔡铎的声音断断续续。
“所以你就不战而退?怕死?!怕死就给我滚回庆吉,怕死就别来乾坤湾!”景熙气得从帅位上战起,冲到蔡铎面前,一把将他拎起来,怒斥道,“你问问这里的所有人,哪个不是九死一生,哪个不是预着马革裹尸换!哪个会不占则退!”
蔡铎被景熙的气势吓得一句话也不敢说,一旁的李志站了出来,同样是指着蔡铎的鼻子骂:“好你个蔡铎!这边厢抢了我突袭的头功,那边厢又不战而退!你还是汉子吗?你简直猪狗都不如。”
李志的话着实不好听,唐忠实在听不下去了,站出来制止:“李志,主帅面前,岂容你放肆!”说着又转向景熙,为蔡铎求情:将军,蔡将军也是为了大局着想,不想让士兵们白白送死,才出此下策,望将军念在他以往功绩,饶过他这一回吧。”李志听了还不服气,还想上前理论:“将军……蔡铎他……”
景熙却厉声打断:“好了!都给我住嘴!”
两人都不敢说话,景熙平复了自己的情绪,将蔡铎向后掷去,说道:“蔡铎,不战而退,有违军令,有辱军威,有损士气,念起多年来对丁军有功,此乃初犯,着罢免主营副将之职,杖责三十,以儆效尤!”景熙顿了顿,继续道,“本帅还有一道军令!从今往后,所有战事,上至主帅我,下至士卒,只要是敢后退一步,立斩无赦!”
主营内的将士都被景熙的坚定所震慑,握拳发誓:“末将等定谨遵大帅军令,不辱我阀威名!”
军令一下,又是一阵轩然大波。
“这个二公子,可比大公子有魄力得多啊!”
“但是这样苛求将士们,怕不是要我们明知是死,也往里钻吧。”
“诶诶诶,郑将军,你莫不是怕死么?”
“这算什么话,这可不是怕死的问题,这是死不得其所的问题。”
“好了好了,你们都别说了,我看啊,总比大公子强,什么事情都犹疑不定,要战不战,错失战机,到头来不得赔上性命!”
“对啊,与其这样,我们还不如战死沙场,好过做缩头乌龟!”
“就是,退也是死,还不如索性跟他们拼一拼,战死总比做逃兵被斩首强吧?。”
“在理在理,我看这二公子虽然表面阴柔,内里却狠着呢,你看他对蔡将军那样子,怕不是唐将军的话,后果可不堪设想啊!”
“是啊是啊……”
将士们议论纷纷,都觉得既然上了战场,何必在乎生死,虽然戚阀勇猛,可怕也是死,不战也是死,何不豁出去,好歹还留个战死沙场的威名。
一时间,对戚军的恐惧之心倒是烟消云散了。
帐内,景熙留下了唐忠。
唐忠唯唯诺诺地站在一边,对刚刚发完火的景熙有些忌惮。唐忠本是景源的部将,可景源并不看重他,所以蔡铎便趁机将他调入自己麾下,收为己用。唐忠很感激蔡铎的提拔和重用,知遇之恩也是没齿难忘。
“唐将军,秘密传令下去,蔡将军年纪也不小了,让军纪营的人下手轻点。记住,要亲自去,不准惊动了别人,也让军纪营的人口风密实点”景熙的语气很柔,完全没有了刚才的狠样。
唐忠大感意外,却也是欣喜,谢恩道:“将军圣明,末将这就去办。末将替蔡将军多谢将军。”说着就要走,景熙叫住了他:“唐将军,本帅还有事要吩咐,去完之后立刻回来。”
“是是是,末将去去就回,去去就回。”唐忠说罢便急忙赶往军纪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