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欠了谁,谁又不欠谁,人活一世,总会有还债的时候。
苦守阴路几十载,为活人唾弃,为死物纠葛,空耗灵魂的等待,只为了那重活一次的机会。
鬼所想要的就是让自己活着。活着的唯一机会被摧毁,那只剩纠缠,复仇。
有时候被鬼杀死是人必然的命运。
还债的时候到了,谁也躲不过。
就在一夜惊魂之后,法师决定不再等了,他不能拿陈研的生命开玩笑。所谓恶鬼,必须要送走。
所以,一大早,他就拉着陈研,脸上带着少有的严肃,告诉她自己的想法。
“这是最后一次把笔仙请出来,今天之后,你就不能再见她了。”
“为什么?”
“笔仙,碟仙,这些本来就是招灵游戏,阴气的冲撞对人体本身本来就会带来不好的影响,这些你应该比我明白。”
“那你还不是和地主混在一起,它呢,它也是实实在在的阴物。还是说,按照你的说法,以后我也不能见地主了,最好连你也不要见了!”
“你怎么这么固执。笔仙有她未完成的遗憾,她迟早要走。你是活生生的人,这种交集并不是什么好事。你说我和地主兄,首先我是学道的,我本身就可以和阴物交谈,不像你和她,只能在纸上交流;再次,我和地主兄认识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们早已经把分离看的十分坦荡,没有多余的儿女情节。”
知道陈研一定会反驳,所以大叔一说完就离开房间。
“仔细想想这一个月来的一切。我可以实话告诉你,被恶鬼缠住还能保持你这样好的精神,那都是因为她在暗中帮你的缘故。同为一类,可是她为了你却要和自己的同伴作对,你真的觉得她会比你好吗?我听杨露说过你的情况,我只想提醒你一句:你也被排挤过,孤独过,所以,希望你能理解笔仙的感受。”
大叔走后,必须承认,这些话都说到了陈研的痛处。笔仙姐姐迟早要走的,她也要投胎,她也想重活一次……
慢慢的拿出那支笔,陈研听从了内心的决定。
这是最后一次玩这么神圣的游戏了吧。仔细的做着每一个动作,双手交叉,放置好笔尖。这是一场属于她自己的仪式。
笔尖的一笔一划正显示着她们的交流。
“研,我都知道。”
“死了两个了,还有一个,我很不甘心。”
“可是我必须要走了,我等的时间到了,我想重活一次。”
“研,不要笑话我,我没有那个勇气报完自己的仇。”
“能认识你我很满足,保护你是我自愿的,你很像我,我不想你受伤。而且,别忘了,你叫我姐姐。”
“那位大叔虽然有些行为很不可靠,可是驱除恶鬼方面没问题。好好听他的话,把你身边的怨气清走。当然,不包括怨,我知道她对你的重要性。”
“别问我一直在背后害你的人是谁,我只能说不是人。”
“也许,今天之后你就会知道所有的答案。”
……
今天笔仙姐姐写的话比以前的任何一次都要多,她是想要把剩下的话都写完吧!对于报仇,她宁愿来填满这个遗憾。
最后,和笔仙姐姐聊了整整三个小时,把那支笔郑重的收好之后,陈研就去找了大叔,给他看自己的决心。
大叔满意的点了点头,领着她进了黑的彻底的内屋。
打开灯,陈研才发现,内屋里设置了一个做法台。旁边摆着屋内唯一的一张椅子。地上有脸盆大小的黄铜火盆,台上有银色的锃亮锃亮的法器,写满咒文的黄色纸符……身处这其中,陈研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就像走进了一个恐怖电影的拍摄场地。另外,她赫然发现,在桌子的桌腿下,竟绑着一只雄赳赳的大公鸡。
未等她惊讶完,大叔已经开口了,“陈研,你准备好了没有,我要把灯关掉。等我把蜡烛点好后,你就从这个火盆上跨过去。”
陈研这时候才看到大叔正蹲在火盆旁叠纸钱,等会就会烧着,而她,就要从这个满是灰烬的火盆上跨上去。
“啪!”的一下按下开关的响声之后,屋子里就亮起了几簇火苗,黄澄澄的照着大叔的脸。
就着火苗把火盆里的纸钱点燃,陈研按照大叔的要求一个跨步就跳了过去。
“好了,接下来是我的事。但是你一定要记住,你只要在这个位置站好就行。等一会不管你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动,不要说话。特别是听到有人叫你名字的时候,说什么都不能答应。哪怕是我的声音,笔仙姐姐的声音,都不能答应。一定要记住。”
“恩!”陈研听话的点点头。大叔又不放心的嘱咐了一遍,法事这才终于开始了。
除了公鸡时不时发出的声音之外,屋里静的可怕。大叔接着就走到那唯一的椅子上,坐下之后嘴里就开始碎碎念。当然陈研也不可能听懂他在念些什么。
慢慢的,大叔从刚开始的叽叽咕咕的念叨变成越来越大声的念咒,陈研觉得那姿态喜感的狠,却又不能表达出来,只能硬低着头忍住笑,把自个憋成内伤。
又过了一会,陈研笑不出来了。她只觉得全身无力,很不舒服,头还疼的厉害。没办法,只能抬头可怜巴巴的看向施咒的大叔。
看到陈研抬头大叔也立刻站了起来,围着陈研开始转圈。
“我知道是陈研拿了你的上路钱,耽误了你投胎的时间。这一切都是天意,事已至此,你就不要再执着了。通向往生的路上多荆棘,你现在来讨命也无用,不如就此等待,等下一次轮回的大门。”
诸如此类的话说了很多很多,而陈研的表情也开始变的异常痛苦。眼泪也一滴滴的直往下掉,可是意外的没有任何哭声。
突然间,大叔停止了动作,转身把绑在桌子腿上的公鸡抓在手上。公鸡很不老实拼命的挣扎,大叔也不惊讶,他低下头对着公鸡念了一句,手指头还配合着弹了一下公鸡的头。令人惊讶的是,那公鸡在大叔的动作下就像被施了定身咒。此时在大叔手上纹丝不动,活脱脱变成一只木头鸡。
接下来,大叔一手发力,捏住公鸡那红的鲜艳的鸡冠,用力一拽,鸡冠顿时就离开了公鸡的头顶。在如此的剧痛之下公鸡依然保持着木头的姿态。
大叔手指沾上公鸡冠的血,一股脑就抹在了自己脑门上。接着又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把刀子,对着公鸡的脖子就是一刀,一抹上去,鲜血直喷。
大叔就拎着被血染的透红的公鸡,重复之前的动作,围着陈研转圈。公鸡血一圈一圈的覆盖了地面。
做完这一切,那只锃亮的银锥子法器终于出场了。此时的大叔精神抖擞,拿起法器,潇洒的指向陈研的身后,凌厉的身形绝对能让任何恶鬼都望而生畏。
断断续续的念咒,瑟瑟发抖的陈研。从扭断公鸡脖子的那一刻开始,陈研就不知已经听到多少声音在叫着自己。熟悉的,不熟悉的,温柔的,凶狠的……“陈研,陈研,陈研,”“快来陪我”,“一起走”……一声声一句句都近的就像是贴着耳朵在呼唤自己,一时低一时高此起彼伏的叫唤直逼的陈研就快要发疯了。
屋子里,同样的两个人,处在不同的世界。
折磨人的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本该已经流血而死的公鸡却突然发出一声叫唤。如果在有个人在当场,准会被那凄列的鸣声吓的尖叫。
伴着公鸡的悲鸣,陈研一头栽了下去,昏迷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