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在路上哭累了,到家后,小希异常的安静,只是仍旧抱着膝盖,蜷缩在床边的地板上。看到女儿这样,艾薇也不忍心再去追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吃过晚饭后,便早早的把小希哄睡了。
但也许是白天的事情太过突然,也太过异常,艾薇整个脑神经绷得紧紧的,以至于晚上做了个可怕的梦,梦见小希和另一个小女孩手牵手在前面走着,而无论自己在后面怎么追怎么喊,小希始终听不见,反而越走越快,直至消失在一片迷雾中。
艾薇猛然惊醒,手下意识的往旁边摸去,却发现身边空空如也,小希不见了!
“小希!”艾薇叫道。
没有回音。
艾薇顿时感到一阵寒意。她急忙打开灯,小希不在屋内。她急忙跑到卫生间,没有人,厨房里同样也没有半个人影。艾薇瘫坐在沙发上,房间就这么大,小希会在哪里呢?她突然想起几天前小希吵着要去找画中的房子的事情,难道……
想到这里,艾薇再也坐不下去了,她抓起一件外套便冲出了门。楼梯的灯光昏沉沉的,艾薇每下一层,都轻轻叫着小希的名字,但直到她下到底层,也没有看到小希的影子。她把小区里所有能藏身的角落都找了一遍,仍旧无果。难道小希已经出了小区吗?她那么小一个孩子,能跑去哪里?艾薇想着,眼泪也止不住的掉了下来。她抬头看了一眼,所有的窗口都是黑漆漆的,只有她的窗口亮着灯,在黑暗中,显得那么的刺眼和夺目。
艾薇擦了擦眼泪,向小区门口的值班室走去。
“请问,你有没有看到一个四岁左右的小女孩?”
“小女孩?”保安狐疑的看了艾薇一眼,“大半夜的,哪有什么小孩啊?”
艾薇看了一眼大门外,除了几盏昏暗的路灯,街道上静悄悄的。
“要是你看到她,麻烦你立刻通知我好吗?我是2单元501户。”
“哦…好的。”
艾薇谢过他之后,转身便向大门外跑去,保安刚要说什么,艾薇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夜色中。保安不解的望了望艾薇所在的那栋楼,脸上现出了一丝不可思议的表情。
街上静悄悄的,昏暗的路灯下,偶尔一两辆夜班出租车经过,艾薇匆匆的朝着B城的方向走着,边走边不断向四周张望。明明是初夏的季节,但艾薇却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小希会去哪里呢?才四岁的孩子,应该不会走太远啊!
又向前追了一段后,艾薇精疲力竭的靠在路边的一块广告牌上,一只脚的拖鞋也在匆忙中遗失,头发也被汗水浸湿,凌乱的贴在脸上。她抬头看了看通往远方黑暗中的路,无助的哭了起来。她怪自己为什么如此大意,女儿跑掉都没发觉,也怪自己没把女儿的话放在心上,才导致她擅自跑去找画中的地方。
暗自自责了一阵子后,艾薇擦了擦眼泪,理了理头发,深深吸了口气,又继续向前追去。市区和郊外的分界处有一条铁路,艾薇看到旁边的值班室亮着灯,刚要上前去打听,却猛然看到,在离值班室不愿的铁轨边,遗落这一只粉色的小鞋。艾薇冲上去捡起鞋子,正是小希的鞋,她一定在附近!
艾薇向四周看去,除去值班室附近有些光亮外,其余都是漆黑一片,只有铁轨蔓延的远方,有一盏绿色的信号灯在一闪一闪。她突然想起来自己曾经告诉过小希,信号灯非常重要,只要相信信号灯的指示,就不会发生危险。小希一定在那里!艾薇起身向信号灯的方向跑去。
然而,当她找到信号灯时,旁边除了杂草丛中的虫鸣外,周围更是空无一物。怎么会这样!艾薇顿时觉得浑身的力气被抽走一般,她瘫坐在地上,刚刚燃起的希望瞬间化为了绝望,她把头埋进膝盖,眼泪再一次禁不住掉了下来。也不知过了多久,艾薇就那样坐在那里,她现在混乱得根本无法去思考如何才能找到女儿,也不敢去想女儿究竟会发生什么,直到越来越近的火车鸣笛声不断冲击着她的耳膜,她才回过神来。
一列火车从她身边呼啸而过,随之而来的是阵阵热气,巨大的响声几乎将她震聋。待周围的一切再一次安静下来后,艾薇叹了口气,准备重新回到值班室去打听看看有没有小希的消息。她刚转过身,却隐约听到附件传来一阵细微的哭声,艾薇的神经猛的绷紧了,她停下脚步,仔细凝听,但除了虫鸣和风声,一无所有。她摇了摇头,刚准备离开,哭声又出现了。
小希!
艾薇急忙向信号灯后面跑去,发现不远处竟有一节废弃的火车车厢。“小希!”她边叫着边向车厢跑去,哭声渐渐清晰起来,艾薇绕着车厢转了一周,却连个人影也没有。
“小希!”她再次叫道。
哭声又传了出来。
难道……
艾薇急忙趴在地上,向车厢底部看去,果然,一个小小的身影缩在里面,还在不断的发抖。
“天哪!”
艾薇叫了一声,慌忙将她从车厢底部抱了出来。小女孩一脸惊恐,眼睛也哭得肿肿的,脸上一道黑一道白,光着双脚,衣服也弄得脏兮兮的。
“小希!天哪!”艾薇一下子把她搂在怀里,眼泪也随之掉了下来,“是妈妈不好,妈妈没有照顾好你,都是我不好……”
小希没有说话,只是伏在艾薇肩上不断的抽泣,小小的身体也随之颤抖着。
“乖乖不怕,我们这就回家!”
艾薇抱起小希向回家的方向走去,小希仍旧没有说话,只是眼睛一直望着铁轨消失的远方,忽然,她嘴里喃喃自语了些什么,然后便把头靠在艾薇肩上,闭上了双眼。
艾薇抱着小希回到小区时,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昨晚的那个保安正在和前来接班的人交代着什么,两人谁也没有注意到,身后的电视里,早间新闻正在播放一条孩童走失的消息;窗外,昨晚来求助的女人正抱着失而复得的孩子经过。
她走到楼下,刚好碰到下夜班的邻居。邻居看了她一眼,一脸惊讶,招呼也没打就匆匆上楼了。艾薇并未在意,她现在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小希身上,以至于当她走到家门口,才赫然发现门竟然大开着。
“妈妈,我害怕!”小希缩在她怀里,喃喃说着,小小的身体还在不住的颤抖。
“不怕不怕,妈妈在这,妈妈会保护你的。”艾薇一面哄着她,一面抱着她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直到小希渐渐睡熟了,她才又把她抱回床上。此时已经是早上了,艾薇苦笑着摇摇头,刚准备抓紧时间睡一会,一抬头却看见旁边镜子里的自己,头发乱糟糟的,外套胡乱穿在身上,鞋子丢了一只,眼睛哭得红肿,脸颊上还蹭得黑黑的,难怪邻居会用那样的眼神看自己。她又回头去看小希,小女孩睡得很沉,仿佛之前的一切从未发生,艾薇看着她熟睡的脸,忽然一阵心酸。
为了抚养小希,她一个人兼了两份工,房租,水电费加上小希的幼儿园学费,已经压得她喘不过气来。每次看见小希的鞋子或衣服又小了的时候,她就开始发愁到底该从哪里扣出买新衣服的钱。小希之前在玩具店看上的洋娃娃,她到现在也还没有余钱把它买回来。
想到这里,艾薇不由得叹了口气。她明白,自从四年前自己毅然决然的打算做单亲妈妈的那天起,她就应该想到这之后的一切。但欣慰的是,小希是个懂事的孩子,从来不会因为得不到东西而大哭大闹。但她越是这样,艾薇就越觉得内疚。每当她看到别的孩子吃着麦当劳,拿着最新的玩具,穿着漂亮的衣服时,这种内疚感就越强烈。可是她又能怎么办呢?她只能在卖场换季打折时,去帮小希挑些既便宜又耐穿的衣服;或是在玩具店处理有瑕疵的商品时,去挑个一两件回来。小希最喜欢的泰迪熊刚买回来的时候,竟少了一只眼睛。艾薇不得不用纽扣来代替它那颗缺失的眼睛,尽管这样,小希仍然爱不释手。
艾薇环视了一下房间,和四年前她搬进来时相比,几乎没什么变化,几年来,她几乎没添过什么家具,也没为自己添一件新衣,房间里的所有家电家具,都是向房东借的。而这间房子,也多亏房东好心,在目前房租飞涨的情况下,坚持一连四年都没有涨租,要不然,她和女儿说不定现在连个落脚之处都没有。
知足吧!艾薇这样对自己说着,便轻轻在女儿身边躺下来,此刻的她,只想好好和女儿生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