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图书馆到小希的幼儿园需要坐20多分钟的公交车,艾薇不停的瞅着挂钟,指针刚一过五点半,她就急急忙忙的收拾好东西向车站跑去。天气越来越冷了,街上的风飕飕的直往脖子里灌,艾薇竖起领子,从公交车上跳下来,三步并作两步的朝教室跑去。
教室里,张老师正在收拾桌子,见到艾薇进来,她立刻停下手里的工作,温和的笑了笑,说:
“小希在那边看图画书。”
艾薇道了谢,刚要去找小希,张老师又喊住了她:
“小希妈妈,园长想跟你谈谈。”
一阵不安掠过艾薇的心头。
“小希……她表现不好吗?”
张老师轻轻摇了摇头:“不,她很乖,只不过……”她停了停,又说,“你还是去找园长谈谈吧!”
艾薇走到教室的另一边,几个还没被接走的孩子正围着书架翻着图画书。小希靠在角落里,一边心不在焉的翻著书,一边时不时抬眼向门口看去,显然是在期待妈妈的到来。艾薇刚绕过桌子,小希便丢下书,飞也似的冲了过来。但和往常不同的是,她这次并未直接扑进艾薇怀里,而是定定的停在了她面前。艾薇蹲下身来,小希伸手摸了摸她的鼻头。
“好冰喔!”
艾薇笑了笑,把她了抱起来。小女孩身上有着一股混合了饼干、牛奶和肥皂的香味,艾薇伏在她肩上用力嗅了嗅,一瞬间觉得,幸福的味道也不过如此。想起今天在图书馆的那一瞬间错觉,艾薇突然觉得自己像个白痴似的,总是去想那些已经成定局的往事,又有什么意义呢?眼前的这些,才是真正应该牢牢抓住的。
她站起身,只听见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小希妈妈吗?我正要找你呢!”
艾薇回过头,见园长正站在门口。她把小希放下,牵着她走了过去。
“小希乖,老师有事情要和妈妈说,你先去找刘老师好吗?”
小希没有吱声,手指却紧紧扣着艾薇的手不放。艾薇轻轻握了握她的小手,示意她去找刘老师,但小希仍站在原地,既没有说好,也没有哭闹。艾薇叹了口气,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小希却突然松开了手,静静地向刘老师走去。
园长示意艾薇到办公室去谈,艾薇点点头,便跟着园长向外走去。走出教室大门时,她又不放心的回头看了一眼,却刚好对上小希看过来的目光,略带期待,却又如有所思。她赶紧停住了脚步,但小希却也背过身去,不再回头。艾薇楞了许久,才又回过神来,慌忙小跑了几步,追上了园长。
“我之所以想要找你谈谈,是因为今天的确出了点状况。”园长说道,声音很低,似乎在有意避免引起艾薇的尴尬。
“小希…出了什么事吗?”艾薇问道,声音略微有些颤抖。
园长没有答话,而是从桌上拿起一个湿透的洋娃娃递给了她。艾薇接过来:
“这……”
“今天下午孩子们在院子里玩,小希照旧自己躲在一边玩洋娃娃,有时候还自言自语。因为她之前也总是这样,所以老师也就没有特别去注意。但是,过了一会儿,一个孩子淘气,过去一把把她的娃娃抢了过来。小希追着她要,但始终没能抢回来。”
“是小希闹人了吗?”艾薇问道。
园长摇摇头,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如果她只是哭闹,我们反而要放宽心了。”园长回过身,眼睛看着窗外,继续说道,
“小希抢半天没抢到,也就不再去追了,那个孩子便得意洋洋的去跟其他小朋友炫耀去了。哪知就在她骄傲的举着娃娃向大家展示时,小希却从旁边突然冲过来,一把把她推进了身后的喷水池里。”
艾薇呆住了,她万万没想到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她刚要开口,园长又接着说了下去:
“这还不算,当那个孩子从水池中站起身来时,小希趴在水池边上,又把她按了下去。旁边已经有好几个孩子吓哭了,老师赶过去,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她拉开,当时水池里的那个孩子已经吓得连哭都不会哭了。”
园长转过来,眼睛直盯着艾薇:
“我从来不知道,一个孩子会有那么大的力气。”
艾薇摇了摇头,这件事已经完全超出了她的接受范围,她甚至觉得,这一定是园长编来吓唬她的。当她抬起头看见园长既忧虑又疑惑的表情时,才不得不相信,这的的确确是真的。
“小希妈妈,你应该最了解小希的情况,如果她只是不愿意和别人交流,那么我们完全可以去开导她。但如果她因此而对别的孩子造成威胁的话,我们真的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毕竟我们无法因为某一个孩子,而不顾大多数孩子。”
“是,我知道。”艾薇下意识的答道,心中却五味杂陈。
“学校已经决定在下周一开会研究一下这件事,到时候我们再好好谈谈吧!”
“啊?”艾薇猛地回过神来,“您的意思是……”
“现在我们两个说什么都没用,等到下周一,我们再见吧!”园长说完,便拿起了外套。艾薇深知这是没商量的事,她谢过园长之后,便又向教室慢慢走去。
小希正站在门口等她,艾薇看着她,勉强的笑了一下,便牵着她回去了。她没有问小希事情的来龙去脉,也深知问不出什么,小女孩看出了妈妈的心情不好,一路上都乖乖的。
是夜,艾薇被园长的话搅得心烦意乱,始终无法踏实入睡,每每一闭眼,总会浮现出小希推人入水的画面。恍惚间,黑暗中传来卧室房门开启的咔嗒声,她猛然惊醒,心脏也因此而剧烈跳动着。房门口站着一个人影,背后映着窗外街道上照进来的昏黄灯光。
那一瞬间,艾薇还以为有人闯进了家中,她的手下意识地伸到旁边摸了摸,空空如也。门口的人影忽的一下跑了出去,“小希!”艾薇一边叫着,一边急忙起身打开床边的台灯。灯光驱走了黑暗,艾薇环视了一下四周,小希并未在房内,地上的拖鞋也好好的摆在那。
客厅传来一声小小的啜泣声,艾薇急忙跑了出去,打开灯,只见小希蜷缩在沙发的一角,双臂环抱着膝盖,低低的抽泣着。
“小希!”艾薇叫着。
但小女孩仍蜷缩在那里,动也没动。
艾薇弯下身,把她抱了起来,她的身子冰凉,完全不像刚从温暖的被窝里钻出来的。小希没有说话,乖乖的让艾薇抱着,手里紧紧抱着她的小熊,脸上现出一种异常哀恸的表情。
艾薇把她放回床上,轻轻摸了摸她的脸颊,问道:
“是做噩梦了吗?”
小希没有回答,身子却一扭,从艾薇怀里挣脱出去,紧紧把小熊抱在了怀里。
艾薇叹了口气,又轻声安慰道:
“没关系,不要怕。梦里的东西都是假的,有妈妈在这里,不会有事的。”
小希躺在那里,直直的看着艾薇,瞳孔因为昏暗的光线而被放得很大。在台灯橙色灯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的幽深,就如同两潭深不可测的池水。她就那么看着艾薇,似乎要把一切都看穿了。
“小希……”艾薇刚要再说什么,小女孩却忽然放松下来,整个人蜷进被子里,眼皮轻眨了几下便闭上了。艾薇没再说话,只是靠着女儿静静地躺了下来,万籁俱静的夜里,只听得见自己悲哀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