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里,老爷树浓密的树荫下本是乘凉的好去处,却没有人在这里坐着,大人们都是搬着自家做的小板凳在周围其他树荫下歇息、聊天。
老爷树树荫覆盖下的地面寸草不生,周围也没有那棵树敢伸出枝叶在空中与之争锋。当麻雀儿在附近其他树上俯冲而下,啄食了地上的一些食物后,遇到有人过来就会呼啦啦的仓惶飞起,但没有任何一只会把老爷树当做栖息的目的地。不仅是麻雀儿,其他的鸟儿也是一样,也从没什么毛毛虫之类的在老爷树的枝叶上被发现过。
真是一棵奇怪的树!
那天,天口和小伙伴儿玩耍后回了家,掀开粗布做的门帘,见自己奶奶和邻院的两个奶奶正坐在炕上低声的谈论着什么。
“听说李贵平家儿媳妇今天越发不清楚了,开始胡言乱语。”麻地院的奶奶问。
“可不是么,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那还不是因为不该在老爷树下面说了不敬的话。”西院奶奶接口。
一听有关老爷树,天口竖起了耳朵。
“你说说这,新媳妇进门还不到一个月,老李家这回可是发愁了。”奶奶接口:“我下午要去看看能不能帮点忙,怎么说也是隔壁院的经常见面。”
“老李家请了得道的法师,说好今天下午就来,看看能不能治。”西院奶奶和李贵平住在一个院儿,消息最灵通。
天口还想听的再详细点,两位奶奶却说该准备午饭了,一起道别离开。
“奶奶,新媳妇怎么了?”新媳妇天口见过,是个穿着红色的衣服,把黑亮的长头发盘在脑后的年轻阿姨,对着她笑的时候很腼腆。
“小孩子家家,不该知道的不要乱问,奶奶中午给你做面条吃。”奶奶封了好奇宝宝的口。
天口心里特别想去看看新媳妇怎么了,法师是什么样的,可是一种莫名的害怕让她不敢独自付诸行动。中午躺在铺了凉席的炕上,听着院子里知了的鸣叫,她辗转反侧,最终还是抗拒不了睡意,迷糊了过去。
醒来一睁眼,奶奶已经不在屋子里。天口一下子就想到了西院的新媳妇,她一骨碌从炕上爬起来,穿上鞋子就朝西院走去。
西院的门口围着几个人,有两个孩子畏畏缩缩的躲在大人后面,偷着伸出头往西院里面张望。
村里的院子都是四方结构,院门一般开在东墙上,左右分别靠着南屋和东屋。四面都是两层高的房屋,只有北屋比其他三面的房子地基高一个台阶,坐落在半米高的台子上,具体的讲究天口也不懂,只知道这些房子都是打了地主土豪后分下来的,制式都一样,只是细节不同。院子的正中间一般会放一块四四方方的大青石,称为‘院子的老爷’,也是不能碰的,更不要能坐。
天口仗着人小,从大人缝里钻进了院子。听看热闹的人说,这院子里正在作什么‘法事’。天口进了院子,只见院子里新媳妇住的南屋周围空着没人靠近,人们都聚集在北屋的高台阶上驻足观看。
天口沿着东屋的墙跑到北面,睁大眼睛在人群中寻找奶奶的踪迹。奶奶没找见,天口便站在大人之间往南屋看。
院子中央那块大青石的南面地上放着香炉、插着燃烧的几根香,南屋的门梁上系着红布条、竹条门帘原本的粗布拉环也由红布替代。
不一会儿,从南屋掀开门帘走出一个道士摸样的男人,五十多岁的样子,花白的长头发用一个不知道什么材质的黑簪子固定在头顶,还留着古人那种长胡子,倒三角形,大概有天口一个手掌那么长,穿着淡青色的长袍。只见他低着头,嘴里不知道念叨着什么,左手拿着一柄木剑,右手里拿着几张黄纸。
道士沿着南屋的前面走了一圈,手里洒出一些灰色的粉末在地上画了个范围。然后手中的几张黄纸迎风一晃便燃烧起来,只见他用木剑挑着燃烧的黄纸放在南屋的左右两旁地上,最后来到院子中央的大青石前,拜了几拜,朝着天空念叨着,左右挥着宽宽的袖子,像是驱赶着什么,然后转身进了南屋。
天口还想再看点什么,李贵平李大爷从南屋里出来:“大伙儿散了吧,法事做完了,谢谢大家的关心。”
北屋台阶上的人们离去时都规规矩矩的沿着东屋出了院门,没人敢进入道士在地上画的圈。
眼看北屋台阶上就剩下天口,正不知道该怎么办,一只手拽住了她的胳膊:“哎呦,你怎么一个人在这,你奶奶在里面,快进来。”
一抬头见是西院奶奶,天口就跟着进了北屋,果然奶奶正坐在靠窗口的炉台上。夏天屋里的炉子是不生火的,天口爬上光滑干净、与砖炕连着一般高的青砖炉面,找个小板凳乖乖坐下。
“怎么样?老李家媳妇这下有救了?”屋里坐了六七个老人,有人问道。
“差不多,这次请的法师是崇中山上的,是咱这方圆百里法力最高的。”
天口听说过附近的‘崇中山’,每年都有崇中山庙会,邻近的百姓们都会去那里拜神许愿。
“一会儿法师过来休息,请你们帮忙照顾一下啊。”李大爷进来吩咐了一声,他看了一眼坐在炉台上的天口,欲言又止。
天口的奶奶看到李贵平的表情,对天口道:“孩子,你先回去看着咱家门,一会法师要过来不能有小孩子在。”
“为什么呀?”天口很不情愿,她还想好好看看神奇的法师。
“听话啊,大人的事小孩不懂,奶奶办完事就回去了。”奶奶哄着天口。
乖宝宝天口只好扭着屁股慢吞吞的下了炉台,出了北屋,和那些离开的大人一样沿着东屋的向院门走去,就要出门的时候,南屋的门帘挑起,那位法师在李大爷的陪伴下走了出来。
法师手中已经空无一物,他看到了将要走向院门的天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