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戏楼,青瓦院,明灯,水袖。
“追雪,我们就在这里看戏如何?”燕风蹲在略暗处的一棵大桃花树上,笑着拍拍枝丫询问倚在树旁的林追雪。
林追雪看了他一眼,无奈道:“我站在这儿就好。”
戏台下,绫罗锦缎,坐的皆是达官显贵,连立于一侧的丫鬟小厮都穿得华美得体。
戏台上,戏子华服水袖,演的是一出有名的《霸王别姬》。
虞姬一甩如水长袖,作惆怅无限状,唱道:“大王在帐中和衣睡稳,我只得出帐外且散愁情……”声音如玉珠落盘,悦耳动听,又隐隐含着悲戚之音,句句撕人心肺。
残月如勾,透亮地斜挂在如墨夜空,为虞姬裹了一层银妆,迷了霸王的眼。
唱罢一段,曲调风格陡然一转,仿佛有金戈铁马,沙场上千万兵士的厮杀声。一瞬间有如银瓶乍破,又如滔天巨浪席卷而来,台下观戏之人皆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楚霸王项羽穿一身散龙大蟒袍巍巍而立,眼中流露出不甘,又盈满无尽的缱绻,高声唱道:“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风起,吹散一隅桃花,悠悠转转迎风翩舞,林追雪接住一片粉瓣搁于掌中静看良久,眸中似有泪光隐现,却又倔强地兜转回眼眶。
“上好的千里醉,只此两瓶。”燕风边说边从衣襟里掏出两小瓶酒来,将其中一瓶掷给她,然后一拔酒塞,仰首灌下两口,继而举着酒瓶朝她抿唇一笑。我就知道,听这种戏曲怎能不带酒来。
林追雪牵唇勉强挤出一抹笑来,照着他的样子也灌了几口,酒辣入喉,呛得她眼泪都溢了出来。
燕风看着她心里有些不忍,跳下树来拿过她手中的千里醉,将她的身子扳向自己,任她埋在自己的肩头轻声啜泣。他轻轻拍着林追雪微微颤动的背,望向戏台上弹泪饯别的霸王和虞姬。追雪,当初你为留在沈子游身边,执意拜他为师时,我便知这一生他已烙在了你心里,只是斯人已逝,何必苦了自己。
燕风轻声道:“早知道就不带你来了。”
隐隐地,燕风觉得背后有一道锐利的目光射来,他侧过身将追雪往自己的怀里揽了揽,余光向后一扫,却没有发现什么端倪。待他再转过身来的时候,方才不适的感觉又浮现出来。
燕风细细地打量了一下四周,台下看戏之人皆专注于戏台上的霸王和虞姬,看到其中几张平日里熟识的面孔,知道那人定是朝自己而来,不应在此地生出事端,便凑到追雪的耳侧,低声道:“追雪,有人暗中盯着我们,跟我去戏台后面借机溜走。”
林追雪立即明白了燕风的意思,轻轻点了点头便跟在他的身后,朝戏台的方向走去。
二人携手似是很亲昵一般有说有笑地走到了后台,燕风眸光一转,精芒毕现,火速将后台扫视一番,只见青色的帷帐隐隐的在动,似是有风吹来,他急急迎上去,一个暗窗映入眼帘。
“追雪!”燕风拉过追雪,投去一个问询的目光。
“没问题。”追雪自信一笑,翻身一跃,如翱翔九天的青鸟一般灵动,衣袂生风,稳稳地落了地。
燕风粲然一笑,紧随着也稳稳地落了地。
“轻功倒是愈发好了。”燕风戏谑道,“倒是不见武功有什么长进。”
追雪唇畔轻扬,倒也没有反驳,只是催促道:“赶紧走吧。”
燕风展颜:“我就是要让他们追上来。”他眸中隐隐流转着张扬和自信,他倒要看看是谁吃了雄心豹子胆竟敢打他的主意。
“追雪,你先自捷径回去,估计那人的目标是我。”燕风一边疾行一边压低声音道。
林追雪踌躇片刻,点头道:“那好,你小心些。”言毕,二人便在西街岔口分道扬镳。
待林追雪离去,燕风便放缓步子,徐徐走向前方红灯高挂的倚春院,回首勾唇浅浅一笑,又转瞬即逝。我倒要看看你跟到什么时候?倚春院的姑娘可都是热情似火啊!
门口的老鸨眼尖,一下子认出来人便是燕小侯爷,口水忍不住流了几滴,心中喜道:我白花花的银子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