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街的尽头有一株桃花树,坊间流传若是用它的花瓣蒸出来的桃花糕,不仅美味绝伦,还能使人延年益寿。
行至此处,燕泠举头望了望这依旧粉花团簇的百年老树,又看看手中适才买来的几块桃花糕,不禁扬唇一笑。
春风送爽,勾起往事迢迢。
哥哥,你小时候常偷偷带我来这树下赏花吃糕,给我讲这市井间的趣闻,那些日子是泠儿最快乐的时光。
“燕公子!”忽然一个清脆的女声从她身后传来。
燕泠转过身去,只见几日前碰到的陆美美正双手提着裙摆,小步跑过来。黝黑的双颊上微微泛红,喘着气道:“总算是追上燕公子了!燕公子还记得我吧。”
燕泠朝她点头一笑,道:“美美姑娘,可是有什么急事?”
陆美美今日着了件桃红色的罗裙,衬着脸上的一抹红晕,让人看着十分讨喜。她用脚尖在地上蹭了两下,抬头道:“美美只是很想见见燕公子,顺便向燕公子报答救命之恩。燕公子要是不介意,小女子……”
燕泠听到这里不禁咽了口唾沫,忙将她的话打断:“美美姑娘不必道谢,举手之劳,举手之劳。”心中却是有苦难言啊。她想了想,突然捂住肚子,弯下腰来,状似痛苦地呻吟道:“哎呦……美美姑娘实在不好意思,燕某吃坏了肚子,这会儿疼得慌,先行一步。”说完忙低着头,一瘸一拐地向前小跑。
就在此时,四周突然冒出五六个黑衣蒙面人,皆手擎利剑,迅速地朝陆美美聚拢。
“救命啊!燕公子!”陆美美一时肝胆俱颤,拼命地大声呼喊。
燕泠刚从青石街拐入小道,就听见陆美美嘶声呼救,心道不妙,又立时折了回去。
陆美美此时已经被一个蒙面人扛在了肩上,拼命地挣扎着。
燕泠将桃花糕揣进怀里,抽出白玉箫,手腕灵活地一旋,玉箫便被抛飞出去,直冲向那蒙面人的头部。蒙面人猝不及防,身子横倒在地上,他肩上的陆美美滚落下来,摔得“哇哇”痛呼。
燕泠拔身凌空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地上的陆美美一把撩起,带出百米之外,轻喝道:“逃!”
二人疾奔片刻,陆美美上气不接下气,肺似要呗挤炸了一样痛苦难耐:“燕公子,为什么,为什么,你不用轻功啊?我,我快不行了。”
燕泠一听似恍然大悟,回头一看,那几个黑衣人离自己竟只有几步之遥,她偏头惭愧道:“一时情急,竟忘记用轻功了。美美姑娘实在抱歉。”说着提气,纵身跃进一户院墙,足尖连踏,揽着陆美美翻过数户人家。
待到一处安全之地,陆美美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接着胃里如翻江倒海,一阵呕吐。
燕泠忙俯下身递给她一方丝帕:“用这擦擦吧。”她转而惑道,“美美姑娘是不是结了什么仇家,怎么屡次遭到追杀呢?”
陆美美感动地接过帕子,擦擦嘴角,有气无力道:“就因为无意间听到一句话,便开始轮番遇袭。燕公子,你肚子不痛了吗?”
燕泠有些尴尬,僵笑着摇摇头:“啊!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不疼了。不用担心我,你接着说。”
陆美美叹了口气,缓缓叙道:“我爹爹本在路郡从商,后来他说因为生意需要,三个月前就搬到了吴州城。一个人月前,爹爹要给在路郡的姨夫送批货,我因为十分惦记姨娘,就请求爹爹让我跟着堂哥和镖局一起去了路郡。返回吴州城的一天夜里,我一个人跑到林子深处小解,忽然听到一个人问另一个人有没有找到一个叫琉璃珠的东西。”
燕泠听到这里,脸色咻地一变,陆美美并未注意,继续道:“刚听到这里就被他们发现了,结果就想杀我灭口。我拼命地往回跑,镖局的人根本打不过那两人,没多久都被杀了。堂哥武功高强,叫我先逃,他过会儿就追上来,可是直到现在他都没出现过。”
燕泠心知她回忆这些惨痛的事情,定是伤心害怕不已,遂伸手拍了拍她的背。
陆美美用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了她一眼,抽泣道:“那晚我辨不清方向,就沿着一条河拼命地跑,不知道跑了多久就昏了过去,醒来时发现自己被一个商队给救了,恰巧他们也是去吴州城的,我便跟着他们来到青石街。不料,突然冒出几个人,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就提刀向我冲过来,之后的事燕公子也知道了。”
燕泠听罢,心中若有所思,对她叮嘱道:“以后你没什么事,不要出来乱跑,你现在很危险,而且很可能会累及你的家人。”
陆美美一听,方才醒悟过来,不由打了个冷战,焦急道:“那,那我现在该怎么办呢?”
“易容。”燕泠星眸一闪,邪邪笑道。
燕王府。
“怎么,怎么,怎么成这个样子了?”陆美美颤抖着手指向梳妆台上的铜镜,大声地委屈道。
林追雪手中拿着一块小布枕,准备往她背里塞,有些不好意思地安慰道:“陆姑娘,你先忍忍。只有容貌改变得彻底些,才能做到万无一失。”
燕泠站在一旁强憋着心中的笑意,装作一本正经道:“追雪说得对。美美姑娘,既然要扮成老太婆就应该做到位,不然怎么蒙过别人的眼。”
陆美美这才平静些,端详着镜子中的自己,叹口气道:“那好吧,我认命了。”她指了指林追雪手中的小布枕,“这个能不能免了?想想自己要弓着腰,顶个大驼峰似的背,心里就发麻。”
“不行,必须得塞进去。”燕泠毫不怜惜地斩钉截铁道。
陆美美此时心中委屈得紧,可是转念想到自己的亲人和一心爱慕的燕公子,咬了咬唇,大义凛然道:“林姑娘,来吧!”
自此,可怜的陆美美扮了将近半年的老太婆,她那段日子天天摸着自己的脸,对镜慨叹,世事无常啊,世事无常。
吴州城的南境是一片荒芜之地,寸草不生,人迹罕至,被人们称为“荒城”。
然,众人皆不知晓,这荒城并非像它表面那般荒凉,而是别有一番水月洞天。
暗夜里,一个黑影如鬼魅般滑入偌大的宫殿之中,单膝跪在地上,垂首道:“启禀月君,暗部已经查出了那人的身份。”
“说。”祁月负手立于他的身侧,语气淡淡。
一袭黑衣的男子这才抬头起头,禀道:“吴州城燕王府的小侯爷燕风,传言此人顽劣风流。”
他看着跪在地上的男子,良久道:“起来吧,十九夜。”接着转身走进偏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