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悠万没有想到的是,两封帖子送出去,竟只得一日空等。
春晓和夏晽,分别从柳荫胡同和李阁老府怏怏而归,强笑着回话:“说去林府这事,还得……思量思量。”
“老爷和夫人已启程,需得半月才到京城。”
云悠正看着长宁侯府的请帖,闻言只点点头,却唤人把金丝血燕撤了下去,一口未动。
“明儿四姐的长子满周岁,备上一份礼,不用太重。”
春晓应声去了,夏晽看云悠似是心神恍惚,上前来哄:“都说咱们四姑奶奶最是好交游的,明儿长宁侯府还不知得如何热闹!小姐不如挑挑,明儿怎么打扮?”
“只是亲戚们热闹热闹,并不大办,随意些就好。”顿了顿又道:“也没请定国公。”
夏晽一讪,也不好再说。
众人这避又不避的态度,像是定国公府当真有难临头一般……
云悠径自回床上躺了,把人都赶了出去。
夏晽一出卧房门,就看到春晓在厅里来回踱步,像是为难的很。
“这是怎的?一个周岁礼也能为难了你?”
春晓把她拉到一侧,鼻尖上都沁出了薄汗:“你还有心思玩笑!国公爷刚刚去偏院了!”
“真……真的?怎突然就去了?那望夫石又来找了?”
望夫石自是挤兑那柔茜,没事总跑到正院门口盼着望着国公爷。
春晓无心玩笑:“没人来请,国公爷在书房坐了坐,就,径自去了。”
夏晽只为小姐不平:“亏得咱们小姐还为他奔走!咱们小姐自小到大,什么时候受过家人这等冷淡?不想人家倒双宿双飞,逍遥的很!这真真是……”
许是音高了,竟听到小姐唤她。春晓不放心她这快嘴,也跟了进去。
房内只中心的圆桌上点着灯,趁着外头的风吹叶飒,更孤冷了几分。
灯芯跳跃中,云悠已倚着床头坐了起来,不耐地道:“你这爆碳脾气,是谁又招你了?我房门口你也敢训人了?”
夏晽春晓忙跪了,迭声认错。
云悠看夏晽面上尽是委屈不平,心中一动,故作随意地问:“这么晚了,咱们院子里有什么事不成?”
两人齐齐摇头:“没,没什么事。”
春晓犹笑道:“小姐还不知她的脾气?小丫头们手脚重了些,她怕扰您休息,立时就发作,却不想自己,才是最扰人的那一个。”
云悠看看两人,只好叹口气:“我也睡不着。你们还是掌灯,我看会子书吧。”
春晓把夏晽推出去,自己掌了灯过来,却看小姐已翻了本书,只发着呆不看。
“小姐这是看的什么?可是清河的三爷写的游记么?”
“不是,只是古人作的词罢了。原来看着,只觉美的很,现在看着,才知……个中滋味。”
春晓叹道:“大老爷特意嘱咐你少读诗词,您怎又不听?”
“三哥哥常出游,自有资本寄情山水,作洒脱之言。我一困于层层深宅,足不出户女子,眼界寥寥也就罢了,难道连依托诗词都不行?”
春晓看她较真,忙说都依她。
云悠更觉泄气,满腔的话无从说起,想了又想,只问出一句:“今儿几号了?”
春晓心里不安,小心道:“十一月二十三。”
便低下头,任云悠怎么瞪都不抬眼。
云悠只好叹道:“满一个月了……”
便把春晓也赶了出去。
一夜起坐难平,听着窗外飒飒秋声,胸中反复碾磨过那一句,夜长人奈何,夜长,人奈何……
第二日细细上了胭脂水粉,装扮明艳地独自去了长宁侯府。
厅内果然只有亲戚。
正国公,长宁侯和张云起已在一边聊开了,郑绾和长宁侯夫人一起穿了大红织锦小袄的兆哥儿,正国公夫人拿了一顶虎头小帽去给他戴,张大奶奶已看到云悠,立马迎了过来。
“小九,来啦?累不累?”
云悠看着堂上其乐融融,只觉得心更凉,对张大奶奶的殷勤也只点点头。
云悠看了眼起身迎来的张云起,上前把礼给了长宁侯夫人。
众人都见礼,云悠不多话,远远坐了,也不看众人玩笑。
张大奶奶不安的很,坐到她身边变着法儿地哄她开心。
“怎么?嫂嫂不思量思量了?”
“……小九,这话说的,嫂嫂对你如何你还不知么?”
“原本是知的,从昨儿开始不知了。也许,从我接了旨要嫁定国公那日起,我就知不得了。”
张云起听了这话心里更不是味,原来何曾想过,他的小九也有女儿外向的一天。
郑绾想说两句什么,被正国公夫人一拉,也不敢了。
长宁侯夫人把兆哥儿给了一旁的奶娘,上前圆场,好劝歹劝,把她和张云起单独劝到一个屋子里。
待她走后,云悠反笑起来,搂着云起的胳膊闹道:“哥哥是什么意思?不管我了,任我跟着俞家自生自灭了?”
云起不想她变脸如此之快,反应过来才骂道:“好没出息的丫头,只会在家人跟前做戏!偏拿我和你嫂子作伐子!”
“那话不说出去,他们还以为我好欺负呢!你看四姐,谁都请了,特特不请定国公!可不呕人么!”
云起冷哼一声,就被小九又抱了胳膊:“再者说了,昨儿个可是哥哥嫂嫂先不理我的!”
云起看她委屈,忍不住抬手摸摸她的头:“哥哥怎会不理你?只是没有见到你,又听说你挨了打,难免为你不平罢了。原本就想着,今儿见了你再好生问问你的意思。你也莫怪四姐,她不过是依我的意思,特意避开定国公罢了。”
云起说完,就把她抱坐到腿上,举了她的手来看,上上下下翻看,果然没有一点印子,云悠笑道:“哥哥偏爱瞎操心,他哪里就真会打我了?”
“定国公最是严整的人,能姑息你一次不会姑息你一辈子。偏你又被娇成了如今的性子。我正要问你,这俞家怎么保,你心里可有思量?”
云悠并未深想过,只问:“哥哥是怎么个意思?”
“你到底是想定国公此后做个富贵闲人,还是朝堂肱骨?富贵闲人,你日后则可无忧无虞,可若是朝堂肱骨,你日后……便注定要随他颠沛起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