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国公府,宁安堂。
俞五爷一身红锦飞鱼服,腰佩御春剑,英姿勃发,眉目如春。
杬哥儿羡慕地看着五叔,喃喃道:“这就是锦衣卫呀……”
俞五爷拇指抚了抚御春剑剑柄,不好意思地冲俞启峥拜了拜:“还要多谢三嫂未雨绸缪,要不现下实在是找不出这等好的御春剑了。”
俞启峥点点头,算是应下。
许太君正不满俞启峥让柔茜重掌沐恩堂,此时接话:“这一般人送礼呢,不过讲求个你来我往,勉强周全不失礼数罢了。你三嫂呢,却是正经的诗礼世族出身,这等门第的人,手面大小不打紧,贵贱也不要紧,要紧的是这礼物背后的深意。你三嫂虽说年龄小,身子弱,也不怎么沾手家事,却从未做过不知所谓的事。虽说这是从小而大耳濡目染一点一点积累起来的,也不是小门小户出身的一时半会能学会的,可你们也要跟她多看着点,学着点才好。”
最后一句明摆着是对其他儿媳说的。四奶奶本就家世显赫,不以为意。俞大奶奶和二奶奶变了脸色,和四奶奶一起起身应是。
许太君瞥了眼默默不语的俞启峥,心中冷哼一声,又对俞五道:“你到了东宫,更不可像以往那般随性行事。要知道这锦衣卫,可都是正经的太子嫡系。如今虽是郑家(正国公)和江家(威远侯)的子弟多些,但有你三嫂的关系在,他们断不会为难你,只是你,也要自己争气才好。”
俞五郑重应下,许太君才转问俞启峥:“你媳妇的及笄礼,虽是在娘家办,可咱们也不能全无表示吧?”
俞启峥应道:“这事儿子会与云起商量着办,母亲不必操心,到时候与四弟妹一起出席便是了。”
许太君点点头:“我记得你媳妇是二月十二生的,怎的要拖到十五才办?”
“这也是太子的意思。云悠生在江南,二月十二正是江南的花朝节。可咱们京城的花朝节却是二月十五。太子为了让云悠还取这花朝节的好意头,就说入乡随俗,索性就把这及笄宴定在了二月十五。”
许太君笑着点头:“花朝节是花神的生日,你媳妇偏是这天出生,可见是个极有福气的。”
又看俞五,“你三嫂圣眷如斯,对你我就更放心了。只是你如今得了这么好的差事,可不能像以往那样混闹了,业已立,也就该成家了。”
各房便取笑起俞五来,俞五大方爽朗:“但凭母亲做主。”
许太君见小儿子听话,心情也真正好起来,对俞启峥说:“眼前倒有个现成的。”
俞启峥笑着搭话:“母亲说的是?”
“你媳妇的发小,李氏悦然。”
俞启峥脸色一变。
二月十二,是云悠的正生日。
许久未登门的李悦然,一早就到了,陪着云悠吃了长寿面。
云悠依然倚靠在床头,抱怨道:“我病成这样,你竟也不来看我。”
李悦然淡淡笑道:“你从小到大,哪天不病?”
云悠看着李悦然,依然是橘色的衣裙,金玉的首饰,琳琅的步摇,可就是觉得,哪里不同了。
“你怎么了?”
李悦然摇摇头:“我陪你躺躺。”
云悠点点头,掀开蚕丝被:“你要不要躺里边?”
“不了,外头就好。”李悦然把额头抵在小九胳膊上,“小九,我一直以为你会嫁给二郎。”
云悠皱眉:“为什么?”
“你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
“记得,你抢我的花,还把我推倒了,我还哭了。”
李悦然:“……我怎么记得是你抢我的花?”
“我的花园,自然全是我的花。”
李悦然喃喃道:“后来,二郎来了,把你抱走了。我听见他说,你再这么病歪歪哭啼啼的,就不娶你了……”
云悠一讪:“表哥还说过这话,我竟不记得了。”
“后来我还听他跟你说过,等你绣好了并蒂花莲的盖头,他就来娶你。”
云悠不说话了。
“后来你一直病歪歪的,现在也是。”
云悠笑道:“所以他才不娶我,要娶你啦!”
“你有别的心上人了,是不是?”
“……有过。不是表哥,你放心。”
“我们原来发过誓,哪怕沦落贫贱,哪怕流离异乡,此生也只嫁心上人。富贵可再求,难得有情郎。”
云悠盯着帐顶,喃喃道:“那时一心以为,我们看中的人,又怎会是薄情汉,池中物?”
李悦然的眼泪,悄悄湿了云悠的衣袖。
“我终究懦弱寡断,此生是无望了。你不同,悦姐儿,你敢想敢做敢等敢求,你一直都比我强。你要嫁给二表哥了,我想想都高兴。好在,我们总有一人是幸福的。你的盖头绣好了么?”
“绣好了,并蒂花莲。”
京城的花朝节,比江南迟了三天。
云悠一早就起了,夏晽扶着在妆镜前坐了。
突然想起来一般,吩咐夏晽:“我出嫁时的盖头,你可带来了。”
夏晽笑道:“当初小姐吩咐时,就已备好了。今晚可是要留国公爷?”
那时洞房花烛夜各守孤房,凌晨才得见。
云悠只道:“您还没掀,我的盖头。”
“只待你及笄之夜,补你我洞房花烛。”
云悠仍记得,那时初见,烛光下如玉端彦,未必不曾触动柔肠。只是后来,你来我往,误了错了那样多,才得了如今的相敬如冰。
云悠点点头:“且争上一回吧。”
眼见笄礼将近,云悠的舒园却乱成一团。
云悠道:“今日是我及笄,悦姐儿没有理由不到。去,再请大嫂。”
六小姐,七小姐,郑绾皆垂头不语,春晓和夏晽也目光闪烁,云悠突然觉出不对来。
“发生了什么事?你们都瞒着我么?”
众人都不语,只七小姐突然轻泣起来。
云悠心中更急:“七姐莫哭,悦姐儿怎么了?”
七小姐道:“你身子不好,原不该惹你难过。只是,悦姐儿与你我一同长大的,她如今这样,我实在忍不住难过。”
却再不愿多说。云悠见她只哭不语,转向郑绾:“绾姐儿,悦姐儿待你不薄,你也要瞒我么?”
郑绾也只哭不语,场面一时僵持不下,六小姐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事已至此,就由我来做这个恶人吧。”
六小姐上前扶住云悠:“小九,悦姐儿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