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奶奶终究意气难平，回去就把这事告知了张云起。
“……定国公竟跟咱们小九这样赌气，恁地小气！”
张云起沉吟一会，竟笑了笑：“他俩房里事，由着他们折腾吧。”
张大奶奶不满：“大爷怎还笑呢！”
张云起笑出声来：“我只是觉得，定国公和小九，许能怨偶变伉俪呢。”
“这我可没看出来，就看出咱们小九委屈了。”
“若是没情，何必这样赌气，怄小九也怄他自己。”
张大奶奶嗔道：“这话我不懂了，真动了情就该好好宠小九才是，哪有故意不见的？”
张云起大笑：“傻子！宠小九的人那样多，小九会放心上？”
张大奶奶恍然大悟：“欲擒故纵？这定国公竟把行军打仗那一套用到小九身上了！”
张云起似笑非笑：“用心思好啊，怕就怕他不用心思，或者把心思用到别的上头！”
张大奶奶看他心情不错，趁热打铁，说起六小姐今日在沐恩堂讲的话来。
张云起感慨：“六妹为人低调，待人赤诚，万事讲一个理字，是可交之人！这话也就她说来，小九才听得进去。”
“小九还与我玩笑呢！说她喜欢六妹妹，也甚感激邵公子……”
云起果然沉吟：“因小九的关系，长留与咱们府上关系敏感，这事要办决不能太明显刻意。后日我与长留、伯恩一起到大伯府上，见机行事吧。”
张大奶奶忙接话：“说起伯恩，小九倒备了份贺礼，托我送给他。您看，咱们的礼，是不是要比小九更重些。”
张云起看看她：“这事你拿主意就好，问我做什么？”
张大奶奶笑道：“不过白问一句，大爷歇了吧。”
自云悠回府，定国公便不再在书房留宿，反而连姨娘宠冠一时，连着屋里的用度也讲究起来。
“姨娘，这是国公爷特意让临照送来的。”
连姨娘连忙去看，镂雕精美的小匣子，码着六个青花小瓷瓶，打开一个来闻，清泠泠的梅花香。连姨娘会心一笑，丫鬟桃子已开始恭维：“这么好的香露，就连那位（姨奶奶）也用不上呢。”
杏子也说：“国公爷对姨娘真好！就算咱们姨娘不说，也替姨娘备着最喜欢的梅香露，不想对夫人……”
连姨娘一愣：“夫人怎么了？”
杏子笑着道：“夫人突然要吃全福记的烤鸭，张氏陪房都送到正房门口了，到底是被国公爷给拦下了。现下……夫人正闹呢。”
连姨娘疑惑道：“夫人在病中，怎能吃这么油腻的东西？这一直都好好的，怎就突然要吃烤鸭，不给吃还闹？”
桃子神秘一笑，凑到连姨娘跟前悄声道：“听说宜善有了身孕，见不着国公爷，就求到了夫人跟前……”
“小姐，国公爷特意让人送来的桂德斋的点心，您瞧这莲蓉奶酥，还冒着气呢。”
“不吃不吃！我就要吃烤鸭，吃全福记的烤鸭！谁稀罕这些点心！”
“小姐……宜善在外头跪着呢。说国公爷说了，若求不得您原谅，就给撵出去……”
云悠一把扯下蒙在头上的蚕丝被，恨道：“他这是逼我呢！让怀了身孕的姨娘跪在廊下，巴不得全京城都骂我妒妇是不是！”
一屋子噤若寒蝉，云悠犹不解气，一心只想着一件事，两个月，两个月！明明说好了是给我的洞房花烛，怎么就给了她！
“找姬神医，让他给宜善诊脉，务必给我算出日子来！去！”
场面一时间难以收拾，春晓咬咬牙，几步上前握住云悠气的发颤的双手：“小姐！哪个院子里没有这些事，您这是何必！”
“这不一样！不一样！让姬神医给她诊脉，我倒要看看，是不是那一日，是不是我及笄那一日！”
“小姐……”
“你不明白！你不明白，那是我的，那本该是我的……”
宜善跪在廊下，听着里面吵嚷，听着里面传姬神医，看着廊下端着点心的仆妇们，眼泪就真心地流了下来。不是做戏，不是故作可怜，眼泪，就那样止也止不住……
渐渐地，里头，却静了下来。
听到脚步声，宜善忙深深埋下头，浑身都颤抖起来。
雨过天青色的百褶长裙，跨过门槛，即站定。
“你原本姓什么？”
声线矜持冷淡，与平日的平易近人判若两人。
“回姑娘，宜善本姓舒。”
“那便晋为舒姨娘，一应居住养胎事宜，去请柔茜姨奶奶示下吧。”
宜善一愣，这，这就成了？
“去吧。”
“姑娘……”
春晓却挑起竹帘，进房去了。
“姬神医来请过脉么？”
“……”
“点心吃了么？”
“……”
“血燕呢？”
“……”
“晚上加一盅老鸭汤吧。”
“……”
云悠把手中的书，狠狠掷到窗子上！
我想吃的是烤鸭，不要劳什子老鸭汤！
窗外静下来，云悠也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过了半晌，脚步渐起，珠帘挑动，只有春晓。
云悠突然想去找他，把他拉进这屋子里，大吵一架！
她要问问他，凭什么不见她！
此时的云悠并没有意识到，想见他的冲动，竟多过要质问他，质问他为什么把属于她的洞房花烛给了宜善。
晚上定国公来的时候，连姨娘后头的房子仍在忙乱。
定国公皱皱眉，连姨娘温柔道：“舒妹妹刚搬进来，总要收拾收拾房子。”
定国公只觉得鼻尖掠过一缕冷香，平复了几分烦乱。
“……你可有想吃的？”
连姨娘愣了愣，看他神情认真，只好临时想了一个吃食：“近日天热了，觉得莲叶羹甚好。”
定国公点点头，拿过床头他常看的一本书：“你睡吧。”
连姨娘不明所以，望着他的背影，迷迷蒙蒙睡了过去。
午夜梦回，连姨娘惊醒，身边国公爷也睡的极不安稳，脸色苍白，更显得睫毛浓密，竟透出些许脆弱，口中似有呓语。
连姨娘抬手，本想叫醒他，免得被梦靥住。
手举到空中，她突然改了主意，轻轻凑到他肩上，只听得一声，“云悠……”
云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