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布局
“世子爷,格格没干啥,就是让人收拾西苑里的那几间库房呢,说是要重新布置成书房,还让小的们去淘些旧书回来,说是越古的越好。”
天过晌午,伯颜纳谟诂刚从外面回到府中,那拉氏就对他说,梦惜在自家院子里折腾起来了,也不知道又想出啥幺蛾子了。伯颜哪谟诂倒是不怕梦惜折腾,就怕她瞎折腾,眼下的府中,可不是瞎折腾的时候。因此,匆忙跑到了西苑,却听到下人如此的回禀。
梦惜要读书?为自己脑子里冒出的想法好笑了一会儿后,伯颜纳谟诂放下一些担心,安步当车慢慢来到了西苑的西侧所在,果然就见一群人在里里外外地折腾着,而他的好妹妹梦惜格格,歪在躺椅上,百般无聊地看着下人们干活。
“妹妹真是好兴致。”带着笑,伯颜纳谟诂走到梦惜身侧,笑嘻嘻地问道:“我听他们说,你要把这里收拾成书房?嘿,妹妹想看什么书,告诉我一声,我为妹妹寻来就是。”
梦惜早看见伯颜纳谟诂过来了,也不起身,扯着手中的手帕,撇嘴回道:“阿哥都有个大书房,我也要嘛。至于书,我倒是想着把阿哥书房里的书搬来。又一想,阿哥是爱读书的,我拿走了,你就没的看了。所以嘛,我让小子们出去给我寻书了。”
伯颜纳谟诂觉得自己牙疼病要犯了,抽着凉气继续笑:“妹妹想看书,那是好事,阿哥得供着你才成。妹妹就说,你看上阿哥那儿的哪些书了,阿哥回头就让他们拿来。”
“唔,这可是你说的?”梦惜一歪头,冲着伯颜纳谟诂笑。
不知为什么,伯颜纳谟诂看到梦惜的这个笑,却是打了一个冷颤,伸手抹抹额头,笑了一下:“那是,那是,阿哥啥时候敢违逆妹妹呀!”只要你不再折腾一些不落边伍的事,我这个哥哥的就算心满意足了。
梦惜看出了伯颜纳谟诂的腹诽,咯咯直笑:“阿哥又担的哪门子心呀?我又不杀人放火,不过想要你几本书,至于擦汗抹泪的嘛。
伯颜纳谟诂苦笑,心说,杀人放火的事,你又不是没干过,这会子说嘴,拿我的短呀:“妹妹说笑了,你要是想杀人放火,阿哥也陪着你。”
梦惜笑够了,方直起身来,数着手指头说:“我也不要别的,就拿些经史典籍,什么《四洲志》、《海国图志》、《瀛寰志略》、《齐民四术》、《云左山房杂录》………”
梦惜话没说完,伯颜纳谟诂已经扶额头了:“等等,妹妹,这些书……你确定是可以用来解闷玩的?妹妹,这些书,不好读,也没啥稀奇好玩的,真的,阿哥不骗你。”
“呃……”梦惜被伯颜纳谟诂这一句问话给问的苦笑了。看来,这位格格以前看的书,不知道是些什么样儿童读物,以至于伯颜纳谟诂会这样想。
见梦惜鼓着眼睛冲自己笑,伯颜纳谟诂忙补充上几句:“妹妹,真的,阿哥真不骗你。这些书,都有些生涩难读,也没啥故事。要不,阿哥先让人拿两本过来,你看看再说?”
梦惜甩甩手帕,嘿了一声:“我可不管好读不好读,我就是摆这儿好看。哼,黄英就都读过,凭啥我就不如她!阿哥就不要管了。或许,我摆一阵子,真觉得不好玩,就还给你。对了,我昨儿出去,带了一小子回来,给你说一声。”梦惜说着,将不远处的蓝岚叫了过来:“我可应了这小子,就当王府的侍卫,每月有例钱拿。”
原来折腾这些就为了和黄英的书房比呀!听了梦惜的这番话,伯颜纳谟诂真是放下了一多半的心事。看着那个清秀的小子向自己走来,他心道,别说你带回一个人,就是牵回头猪,让王府养着玩,我也会照办:“成,依妹妹的嘱咐就是。每月一吊月钱,合适不?”
梦惜把目光看向蓝岚了。蓝岚忙束手弓腰应了声多谢世子爷。梦惜便不再说什么,转而让黄鹂给伯颜纳谟诂奉茶。
伯颜纳谟诂又坐了一会儿,见梦惜这儿的确不像有什么事的样子,说了几个小笑话,逗梦惜乐了一阵子后,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事:“我来时,你嫂子让我告诉你,她过晚要过来一趟,找你说说话。”
“哦?那倒是不劳烦嫂子了,左右我现在也没事,就随阿哥过去好了。”
淡淡地吩咐那些下人用心把房间收拾干净,梦惜就带着黄鹂和果果,跟着伯颜纳谟诂到了他们小俩口的院子里。这是王府的东跨院,与梦惜住的地方隔了半个王府。见梦惜跟着伯颜纳谟诂走了过来,那拉氏忙忙地命人重新铺了褥子,拉梦惜上了炕,又一叠声地埋怨伯颜纳谟诂不体恤梦惜,让她走了这么远的路。
伯颜纳谟诂也不反驳,只是笑笑,听她们姐妹聊了两句家常,就起身出去,到书房给梦惜找书去了。这边那拉氏方才坐了伯颜纳谟诂的位置,和梦惜对面坐了。
“妹妹,昨儿你阿哥也对你说了吧,明儿要进宫里去见太妃。嫂子想知道妹妹有啥需要准备的,我好嘱咐他们去办。”
梦惜眨眨眼:“准备?有啥要准备的?莫非还要妹妹带啥专门的东西给太妃?”
那拉氏笑道:“那倒不需要。去见太妃娘娘们,总要带点东西,这些都准备好了。妹妹自个有啥需要准备的不?比如明儿一早想吃点啥,穿啥衣服,要啥佩饰?”
梦惜唔了一声,拿眼睛看了看黄鹂,见她没什么表示,便回道:“应该没啥吧。待会儿我回去,让黄鹂看看,真有啥需要的,再来告诉嫂子就是。”
问这些事,不过是个借口。那拉氏真心想要说的,却是另一件事情,一件事关梦惜终身和僧王府几十年荣华的大事。只是,这件事是着急,却也不怎么好开口,特别是说话的对象是梦惜。那拉氏有些犯难,一时间有些犹豫起来。
僧格林沁自道光二十一年剿匪大胜后,京畿的防卫重任就慢慢地被皇帝压在了他身上,而僧格林沁的家人自然要受到多方的照顾,频频召见僧王的福晋和子女,就是**中的常事了。而在僧格林沁的女儿中,活泼美丽又单纯的梦惜,深得了当时的皇帝和**嫔妃的喜爱。
随着僧格林沁表现出的忠勇和时局的纷乱,皇家人在重用僧格林沁的同时,又打起了另一个小算盘,这个算盘最早却是当年的静贵妃提起的,那就是将僧格林沁的女儿娶入皇宫。
当年静贵妃完全明白道光重用僧格林沁的缘由,为了讨得帝王的欢心,也为了自己的儿子,静贵妃早早就打起了如意算盘,那就是让梦惜当自己的儿媳妇。可惜的是,等她说出自己的想法,道光皇帝却不同意,原因是爱子心切的道光帝,早就亲自给奕忻指配了桂良的女儿瓜尔佳氏。
这桂良可有道光朝第一军机之誉,地位在僧格林沁之上。只不过,虽然桂良的身份地位是一等一的,但僧格林沁总是皇帝最宠的武将,又是皇帝名义上的侄儿,依他的地位和蒙古王的身份,让梦惜当恭亲王府的侧福晋那是万万不可,让僧格林沁平白就矮人一头的事情,别说皇帝不许,就是静贵妃也不敢想。因此,静贵妃便求其次,打起了让梦惜进宫为妃的主意。
当年,静贵妃的这一主意,倒是得到了道光帝的赞同。一来,僧格林沁的女儿成为皇家儿媳,这是给僧格林沁的恩典,也能将僧格林沁牢牢地绑在帝辇上;二来,娶高贵的蒙族贵妃,一向是清廷笼络草原的手段之一,更何况,科尔沁草原上的女子,一向都是大清**中的贵人。
只是,当年静贵妃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梦惜还不到总角的年龄,因此,道光帝心里明白,却没有真正向僧格林沁提出来。等梦惜到了可以入宫选秀的年龄了,道光帝却魂去皇陵了。而当咸丰皇帝隐约对静贵妃表示出意愿的时候,这事却遇到了意外的阻力,那就是梦惜母亲的抗拒。
僧格林沁的福晋说出的理由,却有些道理,也有些没道理。原来,单从称呼的辈分上来讲,僧格林沁与当今的咸丰皇帝和恭亲王是兄弟。僧王福晋对已经荣升为静贵太妃的静贵妃道,僧格林沁和皇上虽无血缘,但他们家却特别在乎这种事,相当于婉拒了静贵太妃的好心。
其实,真正在乎这种所谓血缘称呼的,只是僧王福晋自己而已。当年僧格林沁就对此有些不解。僧王福晋就道,汉人对于伦理非常看重,侄女嫁给叔叔,那是不能忍受的事情。僧格林沁深知自家福晋深受汉家思想影响,既然福晋无法接受这样的事情,僧格林沁又极爱自己的妻子,尽管对妻子的这种执着不能理解,却也妻唱夫随了一回。咸丰二年的选秀,僧格林沁顺着福晋,借口梦惜有恙,就婉拒了内务府的征召。
只不过,能将就僧王福晋的毕竟只有僧格林沁一人,皇宫里的人和别的人,都觉得僧王福晋的这种拒绝理由很可笑,别说梦惜与皇上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即便有,在满人和蒙人眼里,远房的侄女嫁给叔叔,也算不上什么伦理之事。反之,在别人眼里,梦惜能成为**里的贵人,不仅仅表示了皇帝对僧王的恩宠,还抬高了僧府的地位,给了蒙古王和他的家族一个天大的恩赏,那些人可都眼热的很呢。
咸丰四年,僧格林沁在天津阻击了太平军,并一路南下追杀而去,这个保驾护卫之功可不得了,大了天去了。如此大功,自然要给予相匹配的奖赏。于是,新功在前,僧王福晋过世在后,让梦惜入宫的阻力就没有了。所以,宫里有人就动了心思,认为应该把梦惜的事情拿出来说说了,这样的好事,这样的美人,可不能就这么放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