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惜希望天天能和黄英在一起的主要原因就在这里,眼下的她,只能通过黄英来接触一些外面的世界,了解一些她渴望了解的人物和事情。所以,她一边下意识地询问着,一边在心里哀叹黄英走后,她该怎样去接触眼下的世界。
“就是一代大儒倦翁先生呀。先生身染沉菏,已经有段时间了。唉,经过这半个月的调理,先生的病症有所缓解,他也要回家乡了,父亲才稍微放心。”
“倦翁先生?”梦惜想了好一会儿,还是摇摇头。
“就是包世臣,包慎伯先生。嘿,倦翁是先生的自号。”
“噢,就是他呀。”梦惜恍然,马上就有一阵激动:“就是写《郡县农政》和《齐民四术》,推崇林则徐大人的那位先生?他回家乡了吗?”
黄英有些诧异了:“先生推崇林大人,为他叫屈之事,你知道也罢,却知道先生的著书,倒让我想不到。”
梦惜嘿嘿两声,不辩反怪:“我知道,在你眼里,梦惜就是顽皮不讲理的小格格,不读书不明理的,对不?”
“咯咯,我可没说。不过,梦惜,你知道先生的著作,真让我吃惊了呢。”
“这有什么,阿哥的书房里,有包先生的大作,我有看过。对了,我还听阿哥说过,这位包先生的碑石篆刻也很不错呢。”
面对梦惜的得意表情,黄英不由地掩嘴而笑,在她印象中,梦惜可从来没展露过对汉学经史的兴趣,更没有与她有过这方面的交流。不过,她心中虽有一丝诧异,却没持续多久,因为她知道,伯颜纳谟估在年轻人圈子里,是出名的好学之人,而且,特别推崇汉文化。梦惜与黄英交好的另一个原因,就是伯颜纳谟估对黄英父亲的敬重。所以,梦惜受她哥哥的影响,对汉学文化和包世臣等大儒产生兴趣,再自然不过。
梦惜并不知道,以往的梦惜只是好奇贪玩,即便学的几个字,读的几本书,也是福晋教的,梦惜本身却没好学的性格。只是,眼下的梦惜换了魂,她对清末的一些大家,可是耳熟能详,包世臣不过是这些人物中的一个而已。
“你别笑。”看见了黄英掩嘴的动作,梦惜得意地卖弄起来:“我不光知道包先生的著作,我还知道魏先生的。你知道吗,我最最推崇魏先生说的那句以夷制夷了。啧啧,我呀,有时就想,那些洋人长的与咱们就不同,若是那咱们自己的东西对付他们,毕竟不上道。所以,对付洋人,就得用洋人的东西,比如火枪。嘿嘿。”
黄英瞪大眼睛了:“哇,梦惜,你可真真地让我刮目相看呀。老实交代,你以前是故意对我隐瞒,还是你在睡梦中得到神仙指点了?”
这回,变成梦惜掩嘴笑了:“嘻嘻,不告诉你。”
“说不说,说不说…………”黄英可不怕梦惜,马上伸手就往梦惜的胳肢窝里挠了过去。
梦惜一边笑着躲,一边伸手去打黄英的手:“别,别,我说,我说……其实也没啥,我见阿哥经常抱着一本什么《海国图志》不放手地看,就有了兴趣,也抢来看了。黄英,魏先生这书写的真好,那些稀奇古怪的国家,各种形状的国家版图,还有什么西海洋,东海洋,对了,里面就有英吉利呢。我还记得,那英吉利的样子,就像……就像……”
“靴子,马靴。”黄英一边惊诧梦惜看过海国图志,一边顺着她的话说。
“对对,就是马靴子。咯咯,那样子,好难看的。魏先生的书里说,那英吉利的版图很小很小。可……唉,咱们大清这么大,就被西洋人这么欺负。”
黄英也跟着叹口气:“不瞒你说,父亲说,这次带我们去英吉利,正是想看看,这个小国,怎么能打败咱们呢。一定要弄明白。”
梦惜点头了:“这么说,你父亲就是想要亲身去实现魏先生提出的以夷制夷策略喽。可惜,魏先生提出了那么多好建议,却不被采纳。黄英,你们去英吉利,能把他们的那些洋枪和炮舰弄回咱们大清不?要是洋人再来欺负咱们,咱们也用这些来打洋人,这,岂不是以夷制夷。”
黄英看着梦惜一脸得意的样儿,不由地笑了,军国大事,岂是她们这些女儿家能说了算的:“你呀,别乱想了。你以为那些洋枪和炮舰跟这模型似的,说弄就弄的到?别说好不好买,就是买的到,也要花很多很多钱。再则说了,你我说这些,不过是闺阁中说着玩,能当真呀。”
被黄英这么一说,梦惜才从自己的幻想中清醒过来。是呀,她说归说,做是别人在做,若不是黄英,换个人,连听的主都没。
“是呀,不说这些了。对了,黄英,你说包先生病的很厉害吗?”
“嗯,去冬就犯了咳疾,开春后就不大好了。先生高洁之人,瞒着不说,却是胡先生得知后,我们才知晓的。既然知晓了,断不能让先生这么回乡。所以,胡先生牵头,我父亲附和,又有几位同道中人竭力挽留,方将先生暂留京城治病。”
“胡先生是哪位?”
“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位主张用洋火器的胡林翼胡润芝先生呀。”
“啊,是他。”梦惜轻叹一声,眼睛却是发光了。根据黄英的这段叙述,可见胡林翼也在京城了,若是能结识此人,可就好了:“我上次听你说起,胡先生好像是在帮曾大人打长毛吧?”
黄英点头:“是呀,他被授湖北巡抚,这段时间正在京城里为打长毛之事和兵部扯皮呢。”
梦惜哦了一声,表面上没有再说什么,心里却是翻腾不已。她知道,所谓扯皮,不过就是要军饷,要支援,要支持之类的。眼下僧格林沁对付李元芳,而南京那边,就是曾国藩和胡林翼等人组织的湘军和淮军。梦惜对这段历史知之甚详,故此,倒也没有必要再向黄英打听些什么了。
见梦惜一时沉默下去,黄英不知道她在想别的,却是叹口气:“你这会儿又想什么,这会儿不跟我好好说说话,只怕,过几天想说,就没的说了。”
梦惜忙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呜呜两声,郁闷地撕扯手巾:“还能说什么,反正我说什么都不管用,你总是要走的。”
“那倒是。”黄英嘻嘻笑了两声,转过来搂住梦惜的肩膀,笑道:“别郁闷啦,不就两三年嘛。指不定等我回来的时候,你都忘了我呢。”
“胡说,我忘了谁,也不会忘了你。”梦惜学黄英,一捅她的胳肢窝:“你别在英吉利玩高兴了,忘了我。”
黄英咯咯笑着躲开,转而叹气:“梦惜,咱们说好了,不管以后变成啥样,都不要忘了对方,好不好?我只是出去玩两年,可是,等我回来,只怕,想见你一面,都难了。”
想到好不容易得到的能说说心里话“闺蜜”就要离开了,梦惜心里也真是有些舍不得。只是,她毕竟已经不再是只有十四岁的梦惜格格了,敏锐的捕捉住了黄英话中的玄机:“什么叫想见我一面都难?难不成,你玩一圈回来后,要做什么大事?”
黄英勉强自己笑笑,看着梦惜一双清澈的眸子,半是玩笑半提点:“等我回来,梦惜姐姐你应该嫁人了,到时候,岂不是想见你一面都难。”
梦惜盯着黄英的眼睛看了半天,看不出对方的真实意思,只好笑闹起来:“坏妮子,你才嫁人了呢。嘿,过三年,你别带个洋人回来做你男人。”
“梦惜…………我撕烂你这边嘴!”黄英恼羞起来,不再客气,伸手就拧向梦惜嘴。
梦惜大笑中一边左闪右躲着,一边向秋千处跑去。黄英不舍,在后紧紧追赶,一边还笑骂着。一时间,小小花园里就听到两个少女的笑声。路边一株牡丹花蕾上歇息的蝴蝶被两人惊起,在空中旋舞了好一会儿后,才煽动着美丽的翅膀,慢慢降落在花蕾上,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