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越来越让我震撼,我能感觉到她在说卑微这个词的时候对自己的嘲笑和深深的无奈。
她移开目光,站了起来,走到窗前,屋子外满是正在花季的双生冬晴花,并蒂而生,缠绵悱恻。她看着那些花出了神。
半晌,她终于开了口:“都说双生冬晴花最是恩爱,并蒂双生,不离不弃,要我说,它们是最无情的花。”
我讶异的问:“为什么?”
她仿佛才回神,转头看我,慢慢眨了眨眼,泪水就滑落下来,说,“副花依附主花,主花长则长,主花败则败,永远仰视,期盼着主花的低头一眼。但你知道吗?冬晴花的主花只有一株,副花却是数枝,而最后却只能有一枝能与主花并蒂。”
“在主花决定了谁与它并蒂生长后,它的眼里便再没有其他努力攀爬的副花,就算其余的花再努力再等待,也不会得到主花的一丝青睐。包括主花自己,没有人知道,那些被抛弃的副花是怎么样的绝望。你说,是不是很无情?”
“其实人也一样,当一个人眼里心里只能看到他想要看到的人时,其余的人又怎么进入他的心?”
我已经分不清,她究竟是在说花还是在说人了。
她轻笑了一声,说:“瞧我,故事讲了一半,却扯起花来了,如果你愿意,我们还是继续说故事吧。”
我点点头,她的眼神恍惚,又从我身上移开,继续了她的故事。
“小女孩一直卑微却又充满着希望等待着,直到有一天,她确定,她所仰望的并蒂花眼里有了别人。”
我的心猛的一颤,抬头望向她,她却是波澜不惊,平静如水。
“小男孩永远也不知道,小女孩是那样关切他的一举一动,他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笑容,每一次悲伤,每一寸烦恼都深深刻在小女孩的心上,所以,当他对着一个人笑,对着一个人倾吐心事,对着一个人万千柔肠的时候,小女孩甚至比他自己都清楚,他已经爱上这个人了。”
一直平静的让人觉得她真是在讲别人故事的皇后此时终究忍耐不住内心的伤感,声音渐渐颤抖,透露着那样让人心碎的悲切。
我瞧见她的手也在发抖,帕子不停在指间缠绕,然后松开,周而复始的重复着这样的动作。
小冷在房间里扑腾了几下,在异常安静的环境中显的声音很大。
皇后被这声音吸引,看了看小冷,说:“就是它吧。真是好美的血嘴白鹰,我想我在皇上的心里连这只白鹰的一半都及不上吧。”
“娘娘……”万千言语在此刻都变的苍白无力。
“冷月,你知道吗?在我的家乡有一种鸟,生来会飞,从不停歇,一生只鸣叫一次,落地一回。它的一生何其短暂,落地一刻便是魂飞之时。”
“本宫觉得,自己就像那种鸟,依附着对皇上的爱而不停的飞,如今……”她顿下来,深深吸了一口气,“本宫觉得累了,是该鸣叫这唯一的一声后歇息了。”
我的心一沉,她的这番话让人很惊慌,她仿佛是在道别,跟我,跟皇上,跟她自己。
她究竟要做什么?
我问道:“娘娘,后悔吗?”
“不!”没有半丝犹豫。“如果没有遇见皇上,也许我还是草原上无拘无束的小野马,也许会嫁给一个护我万分的夫君,可是我永远也不会知晓何谓刻骨铭心。”
“我除了默默的等待从未为他做过任何事情,甚至还差点害了他,现在我终于可以为他排忧解难,做她的解语花了。”
我更加疑惑:“娘娘,究竟要为皇上做什么事情?”
她却笑笑,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说:“冷月,你知道这世上有一种法术叫障眼法吗?”
我不知她的意思。
“我从小学过,在宫里无聊的日子还偷偷练习过,所以我更加明白,眼见为虚,耳听为幻的道理,所以冷月,千万不要让一些你自以为真切的东西蒙蔽了你的双眼。”
“该用你的心,听听心里的声音,她会告诉你,你所见到的人是怎样的一个人,你所看到的事情是怎么样的真相。”
仿若是一句禅语,触碰到了内心最深处,我虽不太明白她要说的含义,可是心还是不自觉的抽动了一下。
她走近我,拉起了我的手,刚才的泪水早已干涸,却还能看到点点泪斑,坚毅的不肯褪去,诉说着主人的悲伤。
“冷月,我们的皇上是一个英雄,虽现在万般压抑,可这天下总有一天是他的战场。他就是有本事会让所有人都臣服于他。”
我茫然的点点头。
“但是,人都有弱点,可是可怕的不是别人用弱点来对付他,而是这个弱点变成强敌成为他刺在他心头的一把剑。越是高傲的人,越是不能受这样的打击。所以你能答应我,好好照顾好他,别让他受这样的伤害吗?”
好好照顾好他。已经是第二次了,上次寰娘,临走之前,也是这么嘱托我。
我感到了深深的不安。
好像是我被人看穿身份后的那种强烈的不安。
又好像是在接受另一个临终嘱托时的不安。
仍是茫然的点头,好像现在,我只能点头。
她也是欣慰,和寰娘那时候的神情一样,松了口气,说:“好了,这个长长的故事,就快结束了。本宫先走了。”
说着,喊进等在外头的宫女,头也没有回的走了,只留下了坚毅的背影。
良久良久,我都没能从她的背影中缓过神来。
过了没多少日子,短到我还没有想明白她究竟是要为皇上做什么事情,没有想通她为什么要和我说那番话,宫里发生了一件大事,不仅立即解除了我想不明白的两件事情,更解决了皇上最棘手的问题。
玉扳指。
朝中大臣们对皇上越逼越紧,大有若不拿出扳指不罢休的架势,奇怪的是皇上的态度,他在朝堂上与之周旋,可下朝之后却再不提此事,就如玉扳指的事情从没有出现过一样。
终于有一日朝堂上,皇上再不能忍受朝中众人的咄咄相逼,说道:“众位爱卿既然这么想看玉扳指,朕本是不该拒绝的,可扳指乃先祖皇帝们定情之物,朕已经将之赐予皇后,前几日,朕说爱卿要看玉扳指,奈何皇后不允,说此物是她的私物,不容旁人观看,朕既已将玉扳指送与皇后,那便是皇后的东西,她不愿拿出来,朕也没有办法。”
此言一出,立即引来议论纷纷,皇后不受宠,那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可皇上却将玉扳指赐予一个不受宠的女人,这太可疑了。
皇上淡然的看着这一切,继续说道:“昨日,朕和皇后又谈过,没有这玉扳指,朕很多事情做起来棘手,皇后体恤朕,答应将扳指拿出来,只是……”
他停下来扫视了下面各怀心事的众人,眼神凛冽,继续说,:“只是皇后说了一句话,让朕举得很为难,众爱卿听听,帮朕解决一下?”
没有给那些朝臣任何说话或思考的时间,皇上只是接着自己的话往下说,“皇后说,朕身为天子,一国国君,竟比不上一个玉扳指,众人只认扳指不认人!”
最后一句话,他说的特别用力,仿佛将这一阵子和以前多有的怨气都发了出来。
已经有人战战兢兢,站立不稳,一层又一层的冷汗从额头冒出,许多观望跟风的人胆战心惊,他们一定都悔青了肠子,赌注压错了。
皇上仍是没有理会这一切,而是从龙椅上站了出来,说道:“今日,朕就让皇后拿出玉扳指,给众爱卿瞧瞧!”
我一直以为,刚才这番话是皇上的缓兵之计,当他宣布会展示玉扳指的时候,我也大吃一惊。
寰娘的话我听的真切,玉扳指根本就不在她身边,皇上怎么可能拿出一个真的玉扳指?
想起皇后和我说的最后几句话,我顿时明白了些,皇后说最后要为皇上做一件事情,指的就是这件事吧。
难道真的玉扳指在皇后身边?
皇后缓缓而入,今日的她,神采奕奕,带着骄傲的、幸福的、满足的笑容,一整套崭新的红衣衬的她的脸格外红润。
皇上迎向她,伸出手牵住皇后,走过长长的廊道,皇后一路都侧脸看向皇上,笑容灿烂,仿若龙吟殿里怒放的并蒂冬晴。
到了殿堂之上,皇后轻轻放开皇上的手,向前走了几步,声音响亮的说:“本宫知道你们一个个的心思,你们一定在想,本宫是一个挂名皇后,不受皇上待见的怨妇,怎么可能拥有玉扳指。”
“宫里头的传言,本宫都知道,本宫至所以不想理会,是因为……”
她转身退回到皇上身边,轻轻挽住皇上的臂弯,柔声的说,“是因为,本宫有一个真心保护我的夫君。”
“集宠于一身便是集怨于一身,皇上怜惜我,将本宫小心藏好,用心呵护,不将恩宠曝光与人前,才让本宫得以安安静静的度过宫中的每一日,不然你们以为,本宫能稳坐皇后之位这么久吗?皇上若是厌恶我,早就寻了错处废了我!”
皇上似乎也是很震惊这一番话,他微张着嘴,扭头仔细的看了看身边的这个女人,似是重新审视,眼神中毫不掩饰的闪过不可思议和……钦佩。
我敢肯定皇后感受到了皇上那样的目光,可是她坚定的没有转身,继续说道:“今日本宫忍不住将此情托出,不是为了别的,只是因为本宫是皇上的妻子,不愿自己的夫君受人冤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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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呜呜,今天眇眇受打击了,心情差差差差。
不说了,再码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