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风舞的指点,郎野去寻熙娅的住处,不甚远,几条街的相隔。
他为何要亲自前往?一者,方少艾和他是明媒正娶,拜过堂入了洞房,世人眼中,他们是夫妻,屋里之事,怎能假手旁人。二者,他对方少艾有歉疚,抓了凶手,给她报仇,是他的责任。三者,熙娅对他有成见,风舞去,人家肯不肯帮忙还是其次,重要的,自己登门拜访,表示诚恳。四者,风舞生性木讷,不善言语,那个女人有些倔强,若不肯帮忙,需施以巧计赚之。
时过中午,他独步街上,漫天阴霾,似有一场秋雨要来,枯叶如蝶,纷纷而下,裹着他周身曼舞,发随风动,丝丝拂面,意境凄凉。
郎野本是豁达乐观之人,方少艾之死,对他打击很大,只是一直忙东忙西,他还没有来得及痛苦,面对此时场景,他仰头一叹,忽然对女人,有些怕了,怕自己真的成了不杀伯仁的凶手。
他在那里兀自嗟叹,一抹艳色映入眼角,引得他侧目而看,是个妙龄女子的背影,红衣、白裙,飘逸轻纱,与此时平凉街上行人的装束反差极大,此时天凉,百姓皆已加了厚衣,更极少有这样的纯白之色的曳地长裙。
廖红云!这样标志性的装束,郎野立即认出,只是与她挽着同行的那位公子是谁?
郎野不识李仁爱,而此时廖红云与李仁爱打的火热,两个人举止亲昵,同往一家酒馆而去。
郎野好奇,廖红云应该没有儿子,再看他们的样子,分明就是一对小情侣,郎野知道廖红云的实际年龄,难道他们是忘年恋?这年龄跨度也忒大了,廖红云足可以做那个少年的奶奶。噢噢,也许,这公子也如廖红云一样,练就绝世奇功而得以驻颜,他实际是个老伯伯也未可知。
这,不是郎野追究的东西,他想要知道的是,廖红云绝非那种居家而安的女人,她留在平凉,有何目的?不觉跟踪而上。
廖红云和李仁爱来到酒馆门口,里面出来一人,虽是便衣,但郎野已经认出,那是西夏幽王李乾昆的随从,因此人一直贴身护卫李乾昆,寸步不离,是以郎野对他印象很深。
那护卫引着廖红云入内。
郎野费思量,廖红云几时和李乾昆有了来往?李乾昆贵为大夏国幽王,又为何要结交鬼母教这种邪派?谣传李乾昆有谋反之心,起初郎野看他一副卑躬屈膝、任打任骂、毫无棱角的个性,还以为他是个面瓜,人不可貌相,他这样隐忍,也许就是勾践第二,在卧薪尝胆呢。
切,管他,与我没有一文钱关系,若是夏王真的被篡位,不再是呼风唤雨的君主,也许我就解脱了。
他离开酒馆,依旧去找熙娅,不多时便到。
熙娅亦住客栈,正躲在房内自己疗伤,听有人敲门,过去开了,见是郎野,有些意外,一张粉面瞬间冷若冰霜,喝问:“你来此作甚?”
郎野拱手,收起嬉笑的个性,正色道:“在下有事请姑娘帮忙。”
熙娅转身回了房内,丢下一句,“你以为我会帮你吗?”
郎野直言道:“不能。”
“那你还来?”熙娅回头,觉得郎野突然憨实可爱。
郎野道:“在下愚钝,不知何时得罪了姑娘,若说是那晚发生……”
“你住口!”熙娅大声喝止,突然面颊上飞起两片浅淡的红云,“我和你毫无瓜葛,别想着以此为要挟,让我嫁你,做梦。”
郎野心说,这个女人过分自爱,谁又说要娶你了,有求于人,也不敢以言语刺激,道:“我来找你,非是因为此事,而是要你帮忙,查案。”
“查案?”熙娅愣,“我又不是捕役,更非宋官,真是荒谬。”
郎野耐着性子解释,“一点都不荒谬,我想这样……”
他把自己和风舞谋划之事对熙娅和盘托出。
“要我扮方姑娘,还不是帮你,不可。”熙娅再次回绝。
郎野心里狠狠道,不使用阴谋诡计,你是不能就范,他忽然就屈膝欲跪,熙娅惊诧,急忙伸出右脚,朝郎野膝盖处托起,怒道:“男儿膝下有黄金,还以为你是个大丈夫,不过如此。”
郎野道:“非也,郡主暂且息怒,听我把话讲完。”
熙娅并无阻止,自顾自的倒茶,边饮边摆动伤处,涂抹药物,又自己包扎。
郎野怔怔的看着她的手臂,纤细嫩滑,泛着小麦色的光芒,一般的宋国女人,不会开放到撸胳膊挽袖子,早听大金国人生性豪放粗犷,看这个熙娅,大家闺秀,依然如此,先前的听闻果然不假。
他忽然又想起陈幽儿,那是仙子般的人物,熙娅,有一种野性之美。
他停顿半天,熙娅见他一直未言语,抬眼瞪他,郎野收了心神,急忙道:“方少艾,乃苏州首富方老爷的独女,我与方老爷,是在乱世相识,他曾邀请我去方府做客,我往江南之途中路过,受邀前去拜访,谁知这是方老爷设下的计谋,欲招我为东床快婿,我对方小姐,毫无感情可言,一再推脱,然而,在方府做客时,方少艾言说被一个易容成我模样的男人玷污,寻死觅活,以此为要挟,可是我依然没有答应……过了很久,她居然追到平凉,她言说,若不与我在一起,活着,也是死,我本凡人,肉眼凡胎,被她感动,或者,也是怜悯,一个姑娘家,失去清白之身,亦很难为人,遂答应娶她为妻,谁知,新婚之夜我才得知,她根本没有被人玷污,这都是个误会,我得了解脱,才离开府内……”
说到这里,郎野停顿一下,没有交代出他去找陈幽儿,而是道:“谁知,新婚之夜,方小姐竟然被害,我自感难辞其咎,想找出凶手,请你帮忙,一来,他们诬陷风舞是凶手,因为他在凶案现场,二来,方少艾惨死,我痛彻心扉,此时,我是替少艾来求你,帮助我,给她报仇。”
他一番动情、煽情的叙述,原以为女人再大的脾气,都是刀子嘴豆腐心,熙娅定然能被自己打动,谁知,出乎意料,熙娅冷冷一笑,“她方少艾与我,同侍一夫,你说,我是喜欢她呢,还是妒恨她呢?”
“你!”郎野心说,此女歹毒,方少艾都已经死了,你还妒恨。好吧好吧,这个王牌不好用,我还有最后一个杀手锏。
他道:“这也是考虑到我大金国的利益。”
熙娅抬头,讪笑道:“少唬人,一个苏州普通人家的女子,关系不到我大金国。”
郎野问:“你不会不知道我与兽王千岁的关系。”
熙娅乜斜着他,没有言语。
郎野继续道:“此事若不能查明,方少艾枉死,我愧对她。风舞是嫌犯,也得被判处斩,风舞是王爷的一员爱将,我愧对王爷,如此这般,我不想苟活与世,我要是死了谁给王爷卖命,我和他,还有个千秋大计没有实现呢。”
熙娅突然哈哈大笑,然后把脑袋凑近郎野,倏忽变脸,眼放凶光道:“我父王说了,你要去西夏做宋的人质,一时半会是用不到你,所以,我可以杀了你,以绝后患。”
郎野往后一仰,惊惧,完颜老犊子不会真的有这样的想法吧?
熙娅看他的囧样,嘴一撇,面现鄙夷之色。
自己磨破了嘴皮,这臭丫头就是不答应,他的自尊、自爱、自高自大的心备受打击,好吧好吧,我还有最后一招,若不好用,我就另想办法,他突然冲到熙娅的床边,拿过她挂在床头的长鞭,横在自己脖子上,咬牙切齿、一脸凶相道:“你不帮我,我就是死路一条,不是被方少艾的冤魂纠缠死,就是为害了风舞而愧疚死,所以,我自裁。”
熙娅又是哈哈大笑,笑的弯了腰,没听说谁用鞭子割喉的,手指郎野,“请便。”
郎野一看,我的天!还不好用,这丫头的心是石头做的吗?忽然发现熙娅手指的方向,低头去看,噢噢,原来如此,鞭子不能割喉,他发现鞭子末端有个利器,当初熙娅就是用这个打废张陆的,他攥紧,重新对准脖子,问熙娅,“这个,好用吧?”
熙娅的笑声戛然而止,面色沉暗,看似有些怕了,气道:“你个大男人,也会这样。”
郎野猛然就要刺,手动嘴动:“你逼的。”
“住手!”千钧一发之际,熙娅高呼出口,手乱摆,“不要,我答应你。”
郎野啪的,把鞭子丢到地下,心里感叹,女人对付男人,一哭二闹三上吊,没想到男人对付女人,用这招同样好用,虽然有点阳痿的感觉,但英雄不问出处,成功不计方法。
就想和熙娅两个,商量一下具体事。
熙娅一摆手,“让风舞来,你赶紧回去,在前面支应,别让人发现什么。”
郎野觉得言之有理,遂打道回府,遣风舞来此。
“见过郡主。”风舞先施礼。
熙娅也不说“免礼”,径自往椅子上坐了,道:“我父王命令你,杀了陈幽儿。”
风舞登时,惊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