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晚,高庄主呼朋唤友,酒宴开了几桌,盛情款待郎野一行。
郎野对他此举,心下生疑,即便你真如平原君,喜欢养食客,初次见面,而且以那样非常不友好的方式,不把我当仇人已经万幸,接风酒搞的如此隆重,仿佛你我几十年的交情,又仿佛我是新出土的稀世珍宝,集合这么多人来观赏,未免有些过,但愿不是把我当猴耍,他心里惴惴不安。
莫不是高庄主得知了我的大将军身份?有关身份,首先得来时日尚浅,知道人是少之又少,而自己身边的这几个手下,并无谁敢透露。
又或是他看我穿戴奢华,想巴结我?更不可能,高庄主非官无爵,却雄霸这高老庄,看前来赴宴的这些乡绅富贾对他那种战战栗栗的态度,说话言辞谨慎的样子,就彰显出他在这十里八乡的威望。
中堂内明灯高悬,酒菜繁复,大家你来我往,觥筹交错,郎野虽然满腹疑虑,疑来疑去,想不明白,权且当做高庄主就是个热情好客的大善人,放开的吃,敞开的喝。
老虎、花猁子、老鲁,吃的更是卖力,特别是老虎,几时吃过这样的饭菜,就想把肚里的肠子都掏出,腾出地方多吃多装,两只手比干活快多了,筷子都嫌碍事,直接上手,放下这个拿起那个,好顿忙活。
老鲁习惯的哎声叹气,不过,这次是感慨,非忧郁,跟着大将军,行路骑马,吃饭有肉,真是神仙过的日子。
中堂里热热闹闹,酒过三巡,就再填,菜过五味,就重做,一直到小半夜,个个醉眼朦胧。
此时有个家丁走进,对高员外道:“老爷,百味粥熬好,要不要端上来?”
高庄主道:“当然,只顾着吃酒,会伤身体,吃点粥就当宵夜。”
一溜五六个家丁,端着托盘鱼贯而入,给桌上的人各自分了一碗粥。
老虎第一个端起就灌,还不住的夸赞,自己家穷,经常喝粥,从未想过粥会做到如此美味。
要知道这百味粥,所添加的辅料多达几十种,主料是米,也是粗细兼有,更有一些做药膳用的草药,还有滋补用的红枣枸杞之类,总之,花花绿绿,百味争锋,是否配置合理,也无科学证明,不过就是富人为了彰显富贵而搞的创新。
郎野不饿,把碗推到一边,只想洗漱一下,踏实的睡一觉,希望魏庆四人沿那条小路一口气追到南极才好。
高庄主亲自端了碗,对郎野道:“美景,相与赏,美味,相与食,这才做得朋友。”
看他笑容堆在脸上过满,差点就用茓子装载,盛情难却,推脱不得,郎野伸手接了碗,呼噜喝一口,调笑道:“看着确实是秀色可餐啊,美人,是不是相与睡呢?”
高庄主哑然,捉摸不透郎野的话里之意。
“玩笑,男人和男人之间谈话的主题,无外乎财富和美人。”
郎野一番真假难辨的解说之后,高庄主哈哈大笑,“贤弟和哥哥真是投缘,高某平生最看重的,就是这两样。”
郎野勉强喝了两小口,美味倒是美味,但俗话说,饿了甜如蜜,饱了蜜不甜,吃不下太多。
忽然,他就觉头昏脑胀,猜想大概自己酒喝的太多。晃晃脑袋,准备喊自己的人搀扶,当下愣住,几桌的人,依依呀呀、嘻嘻哈哈、乌里哇啦,怪声连连,且手舞足蹈,无论年过花甲的老者,无论彬彬有礼的乡绅,皆失了仪态,整个是群魔乱舞,难道,都醉成如此吗?
他本想站起问个详细,隐约听身边的高庄主窃窃的哼了一声,不知是得意还是鄙视,但听上去却是非常冷静,为何众人皆醉他独醒呢?郎野立时明白,刚刚的那碗粥,有猫腻,这些个人,看上去皆成迷幻状态,定是服食了迷药一类的东西。他急忙学着众人的样子,双手乱摆,怪叫起来,一副疯癫之状,一来是想,听听高庄主到底想作何,二来,即使自己精神百倍,未必能打得过人家,不如就让对方放松警惕,给他时间想策略。
桌子上唯独少了花猁子,他非但没有吃粥,连酒都没喝多少,早就偷偷溜了出去。原来,这小子有心思,所谓猫吃鱼狗啃骨头,各好一口,许久没碰女人,身体某个地方也饿,白日里见了凝玉,再也放不下,想趁大伙吃喝说笑的机会,去风流快活一番。他如何色胆包天,不过是见那个猥琐的张红虐待凝玉,他心里想,奸了之后,谁都不会想到是他,推在张红身上,因为张红与凝玉有前嫌。
他自以为聪明绝顶,妙计除天知、地知、自己知以外,再无别人。离开中堂,躲避着高府的人,他惯于采花,之前早就打听好了,这个叫凝玉的女子,是高府的小姐,小姐都有自己的绣房,而女眷定然在后边。所以,他摸到后院,挨个房间琢磨,看有个亮灯的地方,窗户上的投影,非常纤细曼妙,是个年轻女子,料定是凝玉小姐,遂急步奔去,巧的是,后院居然没有护院或是巡逻的家丁。
他靠近窗户,听里面唉声叹气,用手指蘸了唾沫,捅开一点窗户纸,把他的小眼睛伏在上面一看,果然是那个千娇百媚的凝玉。
他心里嘿嘿一乐,蹑手蹑脚,踮着猫步走到门口,推门,插着,这难不倒他,往怀里去掏匕首,不见,猛然想起被李轻云等人追杀时,匕首被杜十七抢去,后又给陈幽拾起。
左右的看,找不到合适的东西,心里猴急,又反身回去,想找陈幽要那把匕首,或是摸到厨房等其他地方,找个能拨开门闩的硬物。
转了一圈,最后溜进家丁睡觉的地方,看里面没人,偷了把刀出来,拎着来到后院,看凝玉房里的灯依然点着,他心里高兴的不得了,就像与老情人幽会,若非刻意冷静,只怕下面早已喷涌而出。
掏出一角手帕把脸蒙了,刚想用刀去拨开门闩,谁知那门,吱嘎一声,自己开了,他先是吓了一跳,最后又一乐,不会是小娘子也看上我,给我开了门,他除了色胆包天之外,还自作多情。
推门进到房间,美的直流口水,轻轻唤一声,“小娘子,官人来也!”
突然,他定在那里,继而啊的一声大叫,“杀人啦!”转身就跑,却跟一人撞了满怀,两个人都一声惊叫,互相去看,原来是张红。
“你是谁?又在凝玉房里作甚?”张红问。
花猁子“我我我”,又“你你你”的,不知说什么,推开张红想逃,却又跟一人撞了,是个家丁,家丁身后还是家丁,而且是站成一排,堵住他的去路。
张红忽然发现他手里拎着刀,跑到里面一看,只见凝玉赤身裸体,倒在地上,身边,一滩血。
“你,你杀了凝玉?”张红这一声,那些家丁几个冲进房里,看到现场,立即把花猁子扭住,然后推推搡搡,带到前面,向高庄主禀报。
中堂里,不过片刻,酒客相继恢复正常,对刚刚的癫狂状态,没人知晓,继续哥长弟短的又聊又饮。
郎野,也揉揉脑袋,装模作样醒来,就见高府的家丁押着花猁子进来。
“老爷,此人杀了小姐。”
家丁禀报之后,正想问话的郎野,和高庄主还有其他一些人,几乎异口同声的惊呼:“什么?”
张红随后进来,大步赶到高庄主面前,嚎啕大哭,哭的是无法吐出一个字,高庄主烦躁的大喊:“别哭了,究竟发生何事?”
张红才止住哭,道:“姑父,凝玉,被这个贼人先奸后杀了。”
郎野只觉脑袋嗡的一下,鼓胀的如斗大,怕什么来什么,对花猁子的底细有些了解,带他出来,就怕他不改本性,做出那些下三滥的事,让他跟着遭殃,突然后悔,自己当初就不应该救这样一个混蛋,只是后悔解决不了眼前危机,高庄主是何许人啊,他的女儿遭受如此凌辱,又丢了性命,他定会雷霆震怒。
果然,高庄主又一声吼,“什么?”似乎不信,匆匆往女眷住的后院而去,亲自去看,郎野紧随其后。
看了现场,郎野都想一刀把花猁子咔嚓了。
高庄主的痛苦自不必说,回到中堂,一个响亮的耳光扇去,花猁子即使被家丁揪着,也站立不稳,噗通跌倒,他高喊:“我没有,我是冤枉的!”
高庄主命人去把地保找来,然后又去衙门击鼓告状,不多时,牌头带着一干衙役到了,其间还有稳婆。查看现场之后,稳婆确定,凝玉下体破裂,是被人奸污。然后仵作接着验看,凝玉腹部中刀,一刀毙命。
现场取证完毕,衙役就想把花猁子带走,这时,一个老婆子哭爹喊娘的跑了进来,跪在高庄主面前,道:“老爷,玉儿还是个黄花闺女,遭受如此下场,只怕她将来成了孤魂野鬼,无处安身,即使要把这个恶人千刀万剐,也还要先给玉儿正身。”
高庄主看这老婆子,是凝玉的奶娘,对凝玉非常疼爱,自夫人过世,凝玉把奶娘当成母亲一样看待,所以,他能理解奶娘的心情,也懂她所指的,民间有个规矩,未婚男女,若年纪轻轻横死,需给他们办一场冥婚,无论是双双而亡,无论是一方遭遇不幸,否则,未婚之人的魂魄就不会离开,弄得家宅不安。
“好,就依你之言,来人,张灯结彩,给凝玉完婚。”
郎野一看,高庄主发话,衙役只在一旁看着,插话的权利都没有,他知道,这些个衙役,不是被高庄主喂饱,就是惧怕他的淫威,看事态发展到现在,已经非他能控制,唯有拉着风舞到一边想办法。
花猁子朝郎野高喊:“老大,我是冤枉的,我真是冤枉的。”
郎野心说,你若是冤枉,那就是猫从此不吃鱼,狗从此不啃骨头,我从此不爱美女。
花猁子继续喊郎野,“老大,我这次真没做,至少没做成。”
这一句,让郎野忽然侧头看他,因为,他没有完全抵赖,承认自己有那种心,但没有得手,这样的说法,才有一点点可信。
陈幽在一边嘀咕道:“看他的眼神,确实像是真话。”
郎野听了进去,走到花猁子身边,问:“你真没做?”
花猁子带着哭腔道:“老大,我去是去了,但到了那里,高小姐已经死了。”
郎野还想问什么,花猁子被人押走,喜堂瞬间收拾完毕,只等拜堂成亲,新郎官,当然是被确认奸污了凝玉的花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