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山坡之上冲下人来,这一状况郎野忽然想起卧牛坳之时那个大头和门扇,乱世残存之民,打家劫舍无非为苟活,只是这次不巧,自己落魄潦倒,不再是那个金国的飞骥大将军,没有银子来施救。
心里有一事奇怪,占山为王的土匪草寇,打个劫却弄的如此隆重,火炮齐鸣,犹如典礼,等下别在来个“我先讲几句”这样的开场,只感叹礼崩乐坏,乱世下无奇不有。
阿怒哈哈一声,“金人没杀成,就用这几个小匪来磨刀。”
柳寒塘却催促郎野上马,择路而逃。
山坡不甚远,只消片刻,那些人清晰在望,郎野再次奇怪,见他们手无寸铁,如今打劫的土匪牛逼的可以,不禁放炮以示欢迎,赤手空拳就来喊什么“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吗?
等那些人到了近前,郎野感觉更奇怪,对方为首有两个大汉,他们左手右手的搀扶着一个花甲老者,郎野心道,打劫又不是表演,干嘛携了自家老爹来观摩。
“这里,哪个是你请来的郎中?”一个大汉问老者道。
老者迟疑的看着郎野几个人,不作答。
郎野站起,走至他们面前,道:“我等……”他想说我等就是打酱油的——路过。
“就是他!”没容他把话说完,老者用手一指他道。
郎野不明所以,用手指指自己的鼻子,意思是,我?是我什么?
他这一指更坏,本来那两个大汉还没确定信不信那老者的话,见郎野太过年轻,太过帅气,身后还站着几个不像仆役却像江湖人士的随从,另有个娇俏的小娘子,这人大概就是一闲游的公子哥,怎么都不像是医术高超的薛神医,郎野一指自己,他们以为郎野承认,于是回头喊那些手下,“来人,把薛神医请回去。”
阿怒呼的一声,磨天刀压下,横在那些人面前。
郎野看这些人并无恶意,亦不像是土匪,拦住阿怒,继续解释:“我不是薛神医,我只是个行路之人。”
大汉听他之言,回头用目光质问老者。
老者稍一愣神,随即斩钉截铁道:“他就是薛神医。”
郎野道:“老伯,你一定认错人了,我姓郎不姓薛。”
老者再作迟疑,道:“人人都唤你为薛郎。”
郎野心道,好个伶牙俐齿,他察言观色,忽然明白,这老者和那两个大汉非一伙之人,他其实知道自己不是什么薛神医,胡乱指证,似有难言之隐,但不知这两方面都是什么人?又因为什么事情来此敲定自己是薛神医?正想问个清楚,这时,那俩大汉齐齐跪倒,身后那些手下也俯伏在地,众人高呼:“神医救命!”
郎野没等说话,老虎呵呵一乐,不知何时从地上拾起那两个鸡子,剥了皮正吃的满嘴焦黄,他大手一挥,对那些跪在地上的人道:“你们给我包子吃,我家老大就救命。”
那俩大汉听了,点头如捣蒜,“别说包子,定是大鱼大肉伺候,还有我自家造的经年纯酿,神医快请,晚些我儿命休矣。”
郎野瞪起眼睛看老虎,怒道:“几时轮到你做主!”
花猁子过来劝,“老大,看这些人煞是可怜,老大你即使不是神医,但你机智无双、侠义盖世,去看看又何妨,也许能帮这些人想出办法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呢。”
花猁子说的不无道理,再者,眼望天即要黑,四周绵绵群山,无处可投宿,自己伤势依然不容乐观,先找个所在安身也好,于是道:“也罢,我随你们去就是,不过首先阐明,我不是神医。”
俩大汉惊喜非常,急忙起身过来搀扶郎野,“神医请,过了这个山坡,对面就是鄙人之舍。”
一路走一路交谈,原来,这俩大汉是兄弟俩,老大董富,老二董贵,并非什么占山为王的草寇,而是山那边董家庄的大户,兄弟俩娶妻娶妾,老大有三个闺女,老二有一个闺女一个儿子,按说也是儿女绕膝,天伦之乐,古人重男轻女,哥俩仅一个男娃,这在他们看来就是人丁单薄,女儿都是养给外人的,儿子才是接续香火的户口本,因此不仅仅是作为父亲的董贵,连伯伯董富夫妻,都非常溺爱这个户口本,平时人参鲍鱼的大补,指派十多个丫鬟婆子看护,手不能沾土,行不能出屋,就差找个真空装置把户口本给密封。
可是,两月前,董家才三岁多的户口本突然生病,求医问药,甚至江湖郎中、巫婆神棍,遍访,户口本还是不好,就在最近前些日子,就是这个老者,苏州的方员外路过此地,因为急着赶路错过宿头,被好心的董富董贵收留,方老爷得知董家小少爷生病,忽然想起自己的朋友薛神医来,就说,等自己回到苏州,就请薛神医来救,保证药到病除。
董富董贵一听户口本能救,大喜过望,就一边命人往苏州去请薛神医,一边把方老爷扣留,其理由是,若放你走,谁知这说的是不是一句空话,他们这也是爱子心切。
就这样,方老爷好心害了自己,在董家暂时搭伙,好话说尽,董家就是不放,除非薛神医到此。
今日有人来报,发现山路上来了几个人,董家兄弟算算,按时间猜测是薛神医到了,于是燃放一颗超大的爆竹来欢迎郎野这个假神医。
当时方员外情知郎野非朋友薛神医,但因为了解,唯有薛神医到了他才能脱身,就指鹿为马,小郎同志摇身一变,成了神医。
如今郎野肯随他们去庄里救人,方员外就道:“不如就把老朽放了吧,离家多时,归心似箭啊。”
董富董贵不肯,还需方员外做人质,心里气,你蹭了我们这么久的饭票,户口本不治好,你休想离开。
郎野道:“我真不是薛神医,但我可以看看你的孩子。”他心里盘算,西夏三大高手在此,据说武功高强的人都懂些医理,至少是半拉医生,有的甚至是神医也不为过,这不仅仅是他们经常打斗需要自救,还因为练功必须了解一些身体知识,否则不得把气门当成丹田,而武功高强者,皆是内功大成者,也就是会气功,气功是可以治病的。
董家兄弟把郎野一行人请到庄里,夫人小姐丫鬟婆子的,迎出一群,果然是个大户。
董家兄弟急着救户口本,连茶都没奉上一盏,就客客气气的把郎野硬拉到一个房间。
一打开门,郎野只觉一股浊气扑面而来,再看屋内,窗户糊了多层,黑乎乎。帘子挂了无数,乱呼呼。而那个董家户口本,就躺在床上,枯瘦如柴,似在昏睡。
郎野看向柳寒塘,“大侠能否给这孩子把把脉。”
柳寒塘指指沈石溪,“若讲医理,我比不得沈兄。”
沈石溪三人,各为其主行事,才与郎野对立,却也非禽兽之辈,见孩子病重,也不推迟,坐在床边,手搭户口本的脉搏,少顷才道:“这孩子只是体虚,内里也无甚大病。”
董家兄弟不信,没病怎会这样病歪歪的。
沈石溪坚持自己的意见,心肝肺脾胆膀胱……无一差错。
郎野低头看了看孩子,再回想一下董家兄弟的叙述,忽然道:“我能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