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成都外不远之处,两骑并行而至。这胯下骏马步履轻盈,眼见得都是良种名马,马上两人俱是斗篷遮盖,分不清面貌。
马上一人说道:“不过三十里,便是唐家堡了。”另一人道:“你却不曾发现,方才道旁茶馆中早有人见着我俩,神色诡异而去。想来多半却是唐家探子。”另一人道:“这。。他们却该认得我的。。。”只见那人一急,将头上斗笠摘下,却正是唐月岚。原来那另一人正是土郎君石天工。自藏龙殿一役,八帝各自散去,土郎君不愿去寻棋谷,便依着前时允诺,带唐月岚回川中去了。
两人边说边行,眼见得离唐家堡渐近。只觉得故乡颜色依旧,唐月岚不禁心中激荡,思得自家年少之时,在这道旁林野之中折花觅草,三月放鸢,嘴上不禁含笑。又想得出嫁巫家那日也正是走得这条官道。大红的花轿,震天的鼓乐,却遮掩不去她内心的苦楚。那****心中满是对于秦玄的愧疚,但是想到父亲的一力决定将自己远嫁,想着早日离开这樊笼也是好的。但她却分明记得临走那日,母亲哭得双眼红肿。唐月岚强自微笑安慰母亲,却只听得母亲含泪说出一句:“月岚,娘亲对不住你,今日之举实是冤孽。”月岚领会不得母亲话中之意,开口要问,母亲却别过头去不再说话。正要询问,催动花轿的礼炮已响。这一句话她自出嫁那日起便时刻不忘,却至今不得其解。
此刻思得母亲,便不禁想到不知她此时何在,心中便多了几分忧虑。正走马一程,却见得前方一个村妇布巾裹头,迤逦向这里走来,行止之间略有些滞涩僵硬。唐月岚见她近前,只觉得似曾相识,驻马看了几眼。只见那村妇近得前来,也停下脚步,抬头看去。唐月岚一看她面貌,惊喜道:“春雨,是你!”
原来这唤作春雨的村妇打扮之人,正是唐月岚生母夏挽蝶贴身丫鬟。故而唐月岚认得她。唐月岚面露欢喜道:“你怎么来了这里?”春雨双目瞪大,紧紧看着唐月岚,眼中满是泪水,口中却说不出一个字。唐月岚好奇道:“春雨,你。。你这是怎么了?”低头看去,不禁看到春雨身上满是血污!唐月岚吃惊道:“你!。。这是谁伤了你!?”土郎君见得这番景象,不禁暗暗握住腰间天工锤,提起了十二分精神。
春雨只是拼命摇头,惊恐万分,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唐月岚跃下马来,一把握住她双肩,问道:“怎么了?难道是堡中出了变故?是仇家还是山贼?”春雨也急的眉头紧皱,蓦地张开了口来,唐月岚与土郎君赫然见得她口中一条舌头被人齐根割了去!唐月岚见得如此惨状,逾加惊慌。土郎君沉声道:“你莫急躁,这女子舌头必是有人怕她走漏了风声方才割去的。瞧她身上伤势,多半是逃得出来。”春雨闻得土郎君言语,看着唐月岚点头连连。竟是被土郎君一语说中。
春雨忽然想得事物,从贴身处摸出一块带血手绢。唐月岚分明识得是自家母亲所用之物,忙接过来端详。只见得那丝绢之上几个残红小字“莫要归家,走!”眼见得是人以血书写而成。唐月岚见得这字迹,面上惊恐,呼得一声:“娘亲!”她却认得这正是她生母夏挽蝶字迹。
土郎君瞥得绢上字迹,心中便知晓了几分,道:“这堡中多半是有了莫大变故。你母亲却特地嘱这丫头逃得出来报知于你。”唐月岚道:“无论多大危险,我终不能舍我家人不顾。石先生,这却与你无关,此去刀山火海,就请早日出川,我不怪你。”土郎君道:“小丫头,你却当我石天工何等人物?这般事物便退去了,来日必定让那老穷酸水婆娘笑话。”他心中实是挂念小蝶,又怎么舍得独自离开。更兼得他爱屋及乌,见得唐月岚与小蝶一般模样,如何肯舍她而去?
土郎君开口道:“你却让这丫鬟写下来,到底发生了何事。”唐月岚摇头道:“春雨乃是孤儿,被我母亲拾得回来当了丫鬟。母亲怜她,故而也不曾逼她读书认字。故而她并不会写字。”土郎君道:“那却麻烦了。须得找人探听下情况,不可贸然入堡。”正言语间,忽然见得来路尘土大作,几骑骏马绝尘而来。
来者俱是一色红黑轻袍,白色良驹,一行八人,驰到几人面前便驻足不前。那几匹马儿来时奔驰迅捷,驻足止步却整齐划一,眼见得是久经训练的良驹。那八骑骑手身上衣甲划一,胸前俱留有一个斜飞傲气的“唐”字刺绣。只见这八人腰悬长弓,手中或持刀剑,或背长枪,武器各不相同。为首一人方面短须,高额黑肤,显得精干剽悍。
唐月岚见得这八人来,面上欣喜道:“不妨,是我唐家八骏!”唐月岚自幼便知这唐家八骏乃是唐家堡最为精锐的护卫,直属于堡主唐天南。那为首一人面无表情,反背一杆银白长枪,缓步踱马前来。唐月岚走上几步道:“啸骏统领,是我!月岚!”啸骏面上微微一笑道:“月岚小姐。”土郎君见得是唐月岚故旧,心中也放松了几分。
唐月岚近前道:“啸骏统领,堡中发生了什么?为何春雨逃得此处?”啸骏冷冷道:“小姐不必知道了。”月岚好奇道:“为何我却不必知道?”啸骏冷笑道:“一个将死之人何必浪费口舌?”言未毕,一杆长枪蓦地刺出,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便向月岚心口刺来!土郎君见势不妙,想要出手也已不及,心中暗叫一声:“糟糕!”
却说秦玄自与李白相逢,也不便多留,次日便要离去。李白素来率直,也不虚言留他,只让书童谎称宿醉未起,便透透送得秦玄出门而去。
临行将别,李白将一个布囊递上,道:“兄弟此去偏远,为兄来此处游玩,也为藏带的过多金银钱财。这里有这几套新衣物与一些碎银子,望兄弟拿上权当盘缠。”秦玄本就身无分文,实是需要这笔金银路上为继。若换的常人,必然要推脱一番,但秦玄本不是那等拘泥世俗之人,便接过道:“秦玄能得李白兄长这等知交,此生无憾。今日这些财帛,权当我借的。他日自当十倍奉还。”李白哈哈大笑道:“好好!我最是欣赏兄弟这般性格!哪似这世间俗人,必要拘泥个礼数之道。”
正言语间,李白忽的看见秦玄面上伤疤,道:“兄弟面上何时有了这等伤疤?”秦玄道:“此话说来话长。”便将如何在长安被高力士鞭打之事说了出来。李白闻得此言,愤愤道:“想我大唐,竟然也出得如此趋炎附势仗势欺人之徒。这等阉党当权,天下如何得清!他日我李白若得权势,必要除去这等奸佞,一则为天下苍生除害,再者也为兄弟报这一箭之仇!”
两人相对说得几句,李白笑道:“兄弟你还是早些走了吧。”秦玄闻言一惊,自古而来几时听得送别之时有催人先行的。又听李白笑道:“我等知交,不同时间俗人,莫要学那戏文之中长亭晚别,期期艾艾,平白没了大丈夫谈笑聚散之态。”两人相对一笑,道了声再见,秦玄便上马绝尘而去。
却不说秦玄一路奔波,只说过得月余,终得到了地图上所标记棋谷入谷之处。只见面前山峦起伏,林木茂密,已是罕有人际。秦玄停下马匹,自怀中取出古卷查看,那古卷老旧,更兼画的实是简略,仅仅标出这棋谷入谷之地在这林中两座高山之间。
秦玄见得这片山间密林俱是参天古树,日光隐约透入,显得神秘无比。便如一片无人涉足的圣地,分明让人感受得潜藏无数危机。犹豫得片刻,他心道已到这里,终不能功败垂成,下定决心,便要步入林中。秦玄缓缓跨下马匹,将那马儿鞍辔除去,在它项上鬃毛捋了几把,道:“马儿马儿,有劳你陪我万里来此。今日便还了你自由之身,去吧!”说罢,将手掌略运气劲,在马臀之上击了一掌。那马儿本正兀自迷惑这主人意图,忽地臀上一疼,长嘶一声便扬足奔走了去。
秦玄将行囊干粮一切从简,被背作一个包裹,系在了背上,又将一柄长剑悬在腰间,便阔步走向林中。行了个把时辰,只见得那密林层层叠叠,仿佛无穷无尽。秦玄不禁有了几分心急,足下加快了脚步。忙不迭间,竟然走到一片略为开阔之地,那地上横斜着几多古怪等身石佛像。只见那些石像或喜笑颜开,或闭目合掌,或手舞足蹈,神态各异。这些石像有半埋入土的,也有横卧倒竖的。显得怪异无比。
秦玄走入这石佛阵中,身上便觉得浑身不自在,便如猎物入了围猎场一般,端得觉得一种莫名的危机感。这感觉来得古怪,秦玄不敢大意,抽出腰间佩剑擎在右手,左手暗运巽风气劲,浑身戒备已起。他缓缓走近一尊半身埋入土中的石佛,只见那佛像光头长眉,面上欢笑无比,双手如在击掌欢呼。看上去在这诡异之地更显出几分令人毛骨悚然。
秦玄仔细端详得这石佛,正观察间,忽然见得那佛像竟然莫名抖动起来!连那石像上尘土都抖落下来!秦玄大惊,向后跃出一步,横剑当胸,一双眼盯着那石佛。只见轰得一声巨响,那石佛竟然忽的炸裂开来,石屑乱飞,烟尘大起。秦玄见得尘土扑来,下意识便要伸手遮住眼目,正欲抬手,突然只觉得手臂一沉!秦玄慌得望下看去,竟然一个侏儒老者竟然一手攀住他臂膀兀自打了个大大的哈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