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在土郎君与唐家八骏斗阵之时,却见得一个蓑衣面具之人只以一招解便将八骏悉数斩杀。
啸骏被蓑衣人一剑洞穿胸口,所幸得他临危一枪横隔,方才使得那一剑偏离了心口,但这一剑却伤了肺,只引得他满口都涌出鲜血,呼吸也难以为继。但啸骏之人,素来心高气傲,输得武艺,却断然不肯输了骨气。故此强忍剧痛,单手以长枪支地,背靠古树盘腿坐住。那蓑衣人见得啸骏竟未气绝,转头过来,自那恶鬼面具中露出一道锐利眼光。
啸骏口中含糊说道:“阁下尊姓大名,为何无故伤我兄弟性命?”蓑衣人缓缓转身,向啸骏走去,口中也不答话。宛若死神一般。啸骏见他不答:“江湖儿女,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前辈如此苟且,连名号也不肯留下,岂不怕天下人耻笑?”那蓑衣人闻得此言,略一低头看他一眼,两人眼光交汇,啸骏只觉得对方眼中神芒四射,难以直视。那蓑衣人略一停顿,忽的抬头仰首大笑起来,便如方才听到的是世间最为好笑的笑话。
啸骏见他大笑,面有愠色道:“你。。你笑什么?。。”那蓑衣人冷冷道:“你纵然知我名号又能如何?”啸骏一时语塞,转念道:“今日之仇,十年之后,必当报答!”那蓑衣人又笑道:“纵然十年,你依旧终是沾不得我衣袂片角。”啸骏心中虽知他所言非虚,但实是难以接受这残酷真相,一口恶气上堵,噗得口吐一口鲜血,惨呼一声,昏死了过去。
土郎君见这蓑衣人出手虽狠,但却不曾显得分毫狠毒邪恶,反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丰神俊朗。便这一招,土郎君自度便是用剑高手如风探花火君侯,也使不得如此犀利,即便道一居士在世,也断然无法将犀利迅猛与轻灵俊巧如此和谐如一。这一招分明是举重若轻,隐隐是卓然于世的大高手。
土郎君收了坤土地龙阵,上前一拱手道:“多谢前辈相救之恩,不知尊姓大名,也好让在下铭记于心。”那蓑衣人缓缓看得土郎君一眼,鼻中哼得一声,便不再理他,反而缓步向唐月岚走去。唐月岚虽然惊惧这蓑衣人斩杀八骏之绝学,但却不明就里的对这蓑衣人生出一种难言的亲近之意,见得他走来,面上微微一笑,道:“不知前辈有何指教?”蓑衣人凝视得唐月岚片刻,口中道:“你是夏挽蝶之女?”唐月岚道:“家母正是夏挽蝶。”蓑衣人点头道:“好,好,没有枉费老夫寻觅多时。”唐月岚好奇道:“前辈在寻我?”蓑衣人闭而不答,反说道:“此去唐家堡中变故巨大,前路危险。但老夫不便在人前现身,你还得自己去解救你母亲。老夫另有事情要做。”唐月岚闻言道:“我母亲怎么了?为何要解救?”蓑衣人道:“你父亲近日病重,你那异母弟弟与他生母便密谋家变。更得了巫家二公子支持,现已掌握了唐家大权,你母亲与弟弟被她幽囚起来,只待得拿住你便要一同处死。”原来这唐月岚父亲唐天南原配夏挽蝶生得一子一女,唐月岚生后尚生得一个儿子他把唐月影却是个天资愚钝之徒,再之后便再难有出。唐天南不喜欢这对兄妹,便续弦纳了一名小妾,这小妾晚得几年便生得一子,取名唐绝。唐天南中年得子,对这孩子儿子宠爱尤佳。但是唐家大户森严,论家世必定是唐月影得继家业。这唐绝与他生母心中不平,便趁得这时刻,受巫曾云一鼓动就发动了家变。
唐月岚闻得这席话,呆得半响。蓑衣人看得他一眼道:“好自为之。”说罢纵身飞跃而去。唐月岚正欲询问,早不见了身影。土郎君道:“看来我俩还是早些赶去堡中,怕是去的晚了对你母亲不利。”唐月岚道:“八骏出而未归,堡中必然生疑。若我俩不速速行动,恐怕早有防备了。”土郎君道:“只是这啸骏。。。。”俯身看去,原来那啸骏竟被一口淤血塞喉,此刻早已死去多时了。
却说秦玄、连山与天枢星坐的逆江行龙船沿楚河入谷而去,在江上行得不远,却被一个御鼍女子迎面拦住。听得天枢星介绍,才晓得这女子正是东谷十二仙中的天梁仙。
眼见得一个架舟破浪,一个御鼍逆波,分明是针锋相对,兵刀将起。天枢星见得天梁仙鼍影将近,口中朗声说道:“老妖妇!别来无恙啊!”这大江之上风声浪涌,但天枢星这一句话却能劈波斩浪,听得清晰无比。那鼍上青衣少女缓缓放下手中苇叶,未言先笑:“这恶木匠真个是嘴上恶毒,你几时见得似我这般妖妇?”只见她迎着江上大风,在那老鼍背上站起身来,不摇不晃。江上本就风大,直起身来已是万难,何况那老鼍背甲之上又湿又滑,天梁仙却稳稳站住,可见却有非凡的本事。她虽说花甲之年,但却有异术驻颜,面貌与十八少年不遑多让,那临风而立,江上风吹她青色衣衫,猎猎入旗。这衣衫逆风而荡,到将她婀娜身段勾勒得显露无疑。
秦玄虽不是那好色登徒子,但见着这般美貌妖冶,不禁也心中鹿撞,口中喃喃道:“这。。这哪能是花甲老妇。。。”天枢星不为所动,口中朗声应道:“老妖妇,你我相斗百余场,不分轩轾。这楚河之主**尚未可知呢。”天梁仙道:“你我共斗了一百一十八场,我胜得五十四场,你侥幸得五十四场,平了十场。今日看来却要分个胜负了。”天枢星笑道:“妄你记得分明,但这斗武竞功可不是算术,须得在手头上见功夫。”天梁仙嫣然一笑道:“看来今日你舟中有客,我却也一并拿了去,喂了我这些贪食鬼们。”说罢翠秀一摆,江中那些恶鱼便如得了命令一般,争相跃波出水,摇头摆尾,便如讨好主人一般。
天枢星见得天梁仙弄了手段,口中冷笑道:“雕虫小技。难登大雅之堂。”天梁仙闻言也不怒,嬉笑道:“我本小女子,何须等得大雅之堂?你是大男子,却连我这小女子也胜不得。不知羞也不羞?”天枢星见她出言讥讽,心中有了几分恼怒,厉声道:“放马过来试试便知!多费口舌何用?!”天梁仙见他动了真怒,笑得弯腰掩口,咯咯笑道:“嘻嘻,真个动怒了。真是个蠢如木驴啊。”她笑了几声,直起身来道:“那先喂饱了我这些贪食鬼们吧!”只见她玉手一挥,那些水中的水中尽恶鱼便如飞箭激射出水,争相朝着那只逆江行龙船扑来。
天枢星见得飞鱼漫天,口中沉声道:“小心,这些恶鱼皆非易与之辈。”眼见大敌临前,连山拔出碧玉剑,芥子须弥剑法使开,守成方寸之内。秦玄足下扶摇法,手中飞廉诀,每一招“飞廉割月”必要击碎几条飞鱼。天枢星手中握着一把短剑,端立舟首,岿然不动,足下两条寒甲机关蛇仰首吐信,准备迎敌。
天梁仙作为东谷十二仙之一,与天机仙同属坎宫,也是身负《天道》卷奇术的绝世高人,这水中游鱼恶蛟,俱是她趋役仆从。这些食人恶鱼本只是她的一招虚招,眼见得秦玄与连山忙于敌对,便知他两人并不识得自家手段,只有宿敌天枢星严正以待。天梁仙盘腿端坐鼍顶,苇叶近朱唇,再次吹响了起来。这次苇叶之声却不如之前那般超然世外,竟如沙场遗韵,尖锐好斗。秦玄不识得这宫商角徵羽的音韵钟铝之道,但只被这苇叶之声搅得心神不宁,心血澎湃,几乎要脱口吼出几句,方才纾解得心中淤积。
只见那漫天恶鱼闻得苇叶之声,一双双暗黄眼目竟然都变得如血鲜红,更是狂性大发,不顾生死扑咬过来。先天气劲最将心绪宁静守一,秦玄心绪一乱,不由得先天气劲控制不住,一个侧身却被一条恶鱼寻了个空挡扑来,当胸就咬了过来。
正惊恐间,忽然碧光一闪,连山剑芒吞吐,一招须弥山倒斩来,将那恶鱼斩为了两段。正在这时,只见一道影子飞过,却是一件黑黄布衫,将那死鱼一把裹住,落在了江里。这几个动作说来话长,其实却在一瞬之间。秦玄看去,却见得那衣衫正是原穿在天枢星身上的。天枢星回头道:“切莫让那鱼血沾身,这却是这妖妇一大杀招,唤作‘奈落碧血术’。”原来那受了天梁仙苇叶催化之鱼,满身鲜血俱是激发人心性之物,但凡落得一滴半点渗入皮肤,便要人发狂疯癫,耗尽体力而死。
就这一瞬间,秦玄却不知自己早已在鬼门关走得一个来回。只见天梁仙笑道:“我早知这‘奈落碧血术’伤不得你,还是咱俩真刀真枪亲近一回吧。”只见她取出一柄苍白鱼骨叉,口中道:“我这‘鲨骨蛟血叉’许久不曾尝得西谷鲜血了,想来也渴慕得紧了。”天枢星冷笑道:“大言不惭,到是我的寒甲机关蛇想尝些海鲜鱼味了。”
正在两人拔剑欲上之时,忽然听得一声号角声起,震动天地。天梁仙闻得这号角声,眉头一皱,自言自语道:“如何此刻鸣号了?”她轻拍鼍首,对天枢星道:“算你好运,下次再见可便没那么容易了。”说罢,那黑鼍四足舞动,带着残余鱼群,飞快向来处巡游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