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就在东谷圣女羽珞将要承受天道三火之刑,夏忘言终是忍不住心中感情,跳将出来,将羽珞搭救了去。他临行以气劲炸塌承仙台便是为得制造混乱,方便自己脱身而去。
夏忘言虽是未尽得仙主本领,但既然能当得东谷仙主继承人,这身上本事自然也是脱颖于众,这一手天道剑法更是比之仙主不遑多让。他将手中长剑握住,左手揽住羽珞腰际,登空便去。羽珞如何想得夏忘言终而舍得仙主之位,竟然来搭救于她。她在承仙台受刑之时一心只想死在台上,了却她如此一生,纵然不曾想得还有活路。
两人飞奔得许多路径,羽珞一路枕在她肩头,侧目便是他那面容,口中道:“你。。。你何苦又来救我。”夏忘言低头与她目光一接道:“羽珞,既然你跟得我一日,便要相依相随一辈子。我怎的舍得你先去了。”羽珞闻得他言语,面上露出感动之色,口中只喃喃道:“相依相随一辈子!恩,要相依相随一辈子!”两人正说话间,却见得一条人影自身边飞过,快如流星。夏忘言足下一停,却见的一个红白衣衫之人站在他面前,那人方一落地,便听得他腰间铃铛声响。那人佝偻着背,颔下蓄着胡子,面目带着三分病养,眼光却锐利无比,直直盯着两人,口中冷冷道:“少主,是您自己束手,还是破军来?”原来这人正是破军仙。夏忘言与他素来交好,也从他学些音韵之道,故而见得他,心中便有几分亲近。但是听得他说出这句话来,不由心中难受,几乎要落下泪来。他强忍悲痛道:“童叔叔,别人不懂我,难道你也不懂?”原来这东谷十二仙俱是家传的称号,这破军仙本姓童,单名一个歌,夏忘言叫出他姓氏,正是发自内心得将他当做亲人。原来夏忘言父母俱在与西谷的争斗中丧命,只留得他孤身一人,被十二仙抚养成人。而这十二仙中,夏忘言与童歌关系最为亲密。
破军闻得他呼唤,心头也是一动,道:“纵然知你又如何?你若是贪慕得别个女子,俱是好说,但却万万不该贪慕了她!”破军伸手一指羽珞道:“你真是糊涂啊!”夏忘言道:“童叔叔!这时间****岂是用道理能说得明得?爱便是爱,岂能因为她的身份而转变?若因得身份便改了心意,那又岂是真爱?”夏忘言本也不是能言善辩之人,但此刻情为心动,句句发自肺腑,说得有理有据。羽珞见此状,挣脱出来,跪倒在破军面前道:“破军仙大人,您只拿了我回去吧。是我蛊惑了少主,莫要怪他了。”
破军本也并非铁石心肠之人,见得如此情景,如何不动心?他面上不改神色道:“你说得轻巧!今日少主为得你犯了谷中大戒,又破毁了承仙台,便是少主之身,回去也是难逃大罪。”羽珞闻言惊慌道:“这。。。这如何是好?”夏忘言倒是镇定,面上含笑道:“羽珞,若不能与你生则同寝,死能同穴也是不错的。”羽珞闻言心中又是喜又是悲,如此慷慨悲壮之语,岂不是已经认定终究难逃一死了?
就在这时,破军忽然叹得一口气,自怀中取出一个小物件。夏忘言看去,竟然是一匹木头雕成的小马。破军道:“这是我孩儿的宝贝,我家韵儿可喜欢你了,终日里说要以你为榜样,做的一个大英雄。”原来童歌生得一子,年方七岁,唤作童韵,素来聪明伶俐,夏忘言闲日里便常逗他玩,故而感情极好。破军缓缓背过身去道:“走吧,走得越远越好,我便只当没见过你们。”两人闻言大惊,双双拜服于地。夏忘言也不是个贪生怕死之辈,见得如此情形,便道:“童叔叔,你若放走了我等,也是同罪啊。我又怎么能连累了你?”破军道:“我便说未曾追到你,却又如何?快些走了,别让我反悔了!”两人听得他话,激动地热泪盈眶,在地上直直拜得三拜,起身便要走了。
正在两人要走之时,忽然只觉得肩头俱是一沉,端得就站不起来了。两人只见得破军面色大变,口中道:“仙。。。仙主。。。”原来两人背脊之上各踏着一只脚,上头那人冷冷说道:“破军,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正是东谷仙主寻来了!
夏忘言两人想要起身,却如同背负了千钧重量,如何移动得分毫。夏忘言本就心中有愧,见得仙主亲临,口中唤道:“师傅!。。”眼中已然落下泪来。仙主轻身一跃,自他两人肩头落下,道:“孽障,你还有何面目唤我做师傅?”夏忘言伏在他足下道:“师傅,求你网开一面,放徒儿与羽珞出谷吧。”仙主道:“出谷?你真个是痴心妄想!如此滔天大罪,岂容你二人轻易出去?何况。。。。”言及此处,仙主面上一紧,双眉皱起。
羽珞见得她面色,不由脸上绯红,低头不语。夏忘言心中不解,直盯盯看着仙主神色,道:“如何?”仙主叹口气道:“她身上已有了你的骨血。”这句话出口,夏忘言不由惊呆了,转而面上笑颜绽开,一把拉住羽珞道:“这!这可是真的?!”羽珞见他问话,便含羞点了点头。闻得仙主此言,破军心中却是暗喜。原来东谷天道神机,素来重视生命,不肯轻易杀生。如今羽珞腹中怀胎,纵然身负重罪,但在这胎儿降生之前总算是保住了性命。如此迁延时日,总尚余得几分回转余地。
仙主见得他们面上欢喜,口中道:“莫要开心得太早,这圣女失贞之罪,终是逃不过的。”羽珞跪伏在地道:“仙主,羽珞深知自家罪孽深重,只求仙主念我东谷天道,恕了忘言罪责,留得我腹中孩儿性命。如此,我便是死了也感念仙主大恩。”仙主本非冷血之人,如何不念这母子情深,点头道:“你与忘言虽是罪大恶极,但你腹中胎儿却是无辜。你若肯将这婴儿降生之后伏法,以正我东谷祖训,我便答应饶得你腹中胎儿性命。”羽珞泪流满面道:“感念仙主大恩,羽珞情愿那我性命换这个孩儿性命。”仙主冷声道:“这腹中孩儿死罪可免,活罪难恕。他终是我谷中孽种,有辱门庭。忘言。”夏忘言闻得他呼唤,忙应声道:“徒儿在。。”仙主道:“你若要我留得这孩儿性命,需应得我一事。”夏忘言道:“师傅请讲。”仙主道:“自这一个孩儿足出娘胎,你便不得与他相认。我即日便送他出谷。”夏忘言闻得此言,手足俱冷,但念及能活得孩儿性命,夫复何求?
仙主见得他没有异议,便转头对破军道:“你今日违我命令,企图私纵要犯,我罚你破军一族,三世不得入我十二仙正堂。”言罢拂袖而去。
羽珞十月怀胎,终而到了分娩这日。这本是谷中一大丑事,故而她分娩之时也只得仙主与十二仙到场,有谷中产婆接生。此刻最为担忧者莫过于夏忘言。他如何不知,这孩子降生之时,便是羽珞命丧之日。忽听得一声婴啼,产婆高声呼唤道:“生了,一个女娃!”众人看去,果然那产婆手中抱着一个婴孩,身上血污未净,兀自啼哭不已。夏忘言忍不住便多看的几眼,他深知这孩儿自从出世便不再是他的孩子。
正在惶乱之中,忽然听得又有一声婴啼,那产婆慌乱道:“仙,仙主,还有一个女婴儿!”原来这羽珞所怀竟然是双胞!夏忘言惊喜道:“师傅,你说得只是这一个孩儿!今日这两个孩儿,却不能割舍了去了!”仙主一时无言,便冷哼一声,自家离开了去。
半月之后,在东谷留月湖边聚齐了无数的谷众。这日便是羽珞受刑之日,仙主念她谷中多年情分,许了她沉身湖底的刑罚。这日里,羽珞一身鲜艳服饰,便如新娘一般。她与夏忘言怀中各抱着一个婴孩,并肩站在了湖边。羽珞抱着那先出世的孩儿,道:“这两个孩子却是一母同胞,你与我蝶谷相爱,我便把这两个女孩取名作夏挽蝶,夏慕蝶。姐姐挽蝶,妹妹慕蝶,你看可好?”夏忘言眼中俱是对爱妻的不舍,如何还说得出来,只忍声道:“好。。好。。这两个女儿长大必然如你一般美丽善良。”羽珞含泪笑道:“莫要伤心,我能在此长眠,岂不胜过终日在那高阁重殿中孤老终身。我便爱过,终身亦是不悔。”夏忘言眼眶尽湿,道:“好。。好。。。终身不悔。”
仙主朗声道:“前圣女羽珞,不尊天道,蛊惑仙主传人,失其贞洁,今日念我天道仁德,赐她沉湖之刑!”众谷众齐声高呼,拜服于地。羽珞将怀中的夏慕蝶交给了夏忘言,面上微微一笑道:“夫君,我去了。你要好好活下去,要好好照顾慕蝶与挽蝶。”夏忘言咬牙颔首,忍受着莫大的痛苦。
羽珞赤了双足,向湖边高台走去,回首终再看得他父女一眼,微微一笑,便如一朵绽开的白莲一般,投身入了那碧潭之中,激起一片水花,便如是挽联一般,末了将她整个吞没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