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里巷和倚云山的距离很远,趁着夜深人静,四个人大着胆子借用妖力一路腾云到达目的地。
废弃的酒厂在黑暗中看上去更加破落,地上碎石路的缝隙里长出丛丛新草,踩上去发出清脆的断裂声。
只要一想到白天在这里的经历,程筱柠心里就一阵阵不舒服,每走一步都像踏在冷水中,溅得一身冰凉。她自问并不是胆小如鼠的人,怎么会怕到这种地步?
几人在那酒里巷的入口处停下脚步,筱柠转过身将绯叶拉到身前,低声道:“不知道里面现在是什么情况,是不是还有人。你个子小又灵活,先过去打探一下,我们在这里等你。记住,各处都要查仔细,小心一点,懂了吗?”
绯叶难掩一脸兴奋,笑嘻嘻地点点头,一猫腰,闯入夜色中。
片刻之后,她复又窜了回来,道:“主……筱柠姐,里面一个人也没有。看来,就像刚才你在路上跟我们说的一样,在这里的那群人肯定是听了高先生的话,都离开了。”
筱柠点点头。不管接下来将要面对什么,至少,暂时没有后顾之忧。她拔脚就要往前走,来来按了一下她的手,冲去去使了个眼色,两人将她和绯叶挡在身后,一脸冷峻地缓步走向那间厂房。
白天高亦泽一掌劈烂的铁门,此刻,厂房门户大开,里面一丝光线也没有,无端令人感到惶恐。去去鼻子灵敏,回头示意筱柠先在门口等一下,自己抢先一步钻进屋里。
“没有,什么味道也闻不出来。”他在屋内转了一圈,仔细嗅闻了每个角落,站在门边皱着眉对筱柠道。
筱柠颔首道:“这很正常,妖怪如果有心要隐藏自己的踪迹,就算是你,也未必能察觉的出。来都来了,索性我们就跟‘他’敞开天窗说亮话。”
说着,她鼓足勇气,一步踏进屋子里,朗声道:“你出来,我知道你就在这里。”
……
没有人应答。
去去一翘兰花指,嗲声嗲气地用威胁地口吻道:“警告你哟,再不快点出来,我剥了你的皮!”
“就是的,就是的。”绯叶一团孩子气地在旁边附和。
“白痴,人家打定了主意不出来,我看你怎么剥皮!别整这些没用的,看我的!”来来轻蔑地冲二人一撇,双手一展,两把板斧在掌中出现。他将板斧抡圆了在空气中一劈——两道金光刹然在空中疾驰而过,发出金属碰撞的“梆梆”两声巨响。
然而,这两声之后,屋子里再无任何异样出现。
来来低咳一声,费劲地踮起脚尖碰了碰筱柠的肩膀,道:“咳咳,沉羽,那家伙应该已经走了。”
去去冲着空气抛了个媚眼,抬起手来理了理自己油光锃亮的头发,说:“哼,本来就是嘛,人家既然明摆着已经被你们发现行踪,怎么可能还等在这里束手就擒?肯定一早跑掉了呀,真是白费力气!”
筱柠心中略微松快了点,冲着他小腿迎面骨踹了一脚,恶声恶气道:“少在这跟我马后炮,来之前怎么不听你说?”
说完这句话,她慢腾腾走到墙壁跟前。
十几个钟头之前,就是这面墙,结了薄薄一层冰霜,里面黑水氤氲,说不尽的邪气可怖。她的手缓缓从墙面上拂过,抚摸那些裂纹和斑驳的油漆,却感受不到一点冷意,这就是一面再普通不过的墙而已。
白天若不是自己胆怯,决不至于放走那只妖,弄到现在觅无可觅的地步!
她焦躁得快要抓狂,忍不住狠狠在墙壁上捶了一拳。
“主子,别这样!”绯叶一个箭步扑过来,抢过她的手揣进怀里,板着小脸道,“不准跟自己生气!”
来来走到她面前,严肃地道:“沉羽,我知道你心里着急。可你也清楚,那家伙如果有心避开你,你也是毫无办法。我相信,既然他跟你的命运注定有牵连,一定不会就这样消失,绝对会再出现,你要做的,就是耐心一点。”
他们怎么能明白自己的心情?脑袋里有一块记忆被生生的封住了,那一定很重要!程筱柠颓然靠在墙壁上,闭了闭眼睛。
可是眼下,还有别的办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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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的过了几天。
这天,筱柠正在厨房里准备晚餐。高亦泽点名要吃的牛腩煲虽然工序虽然算不上繁杂,却必须得焖得够久方才软烂入味。她一边切萝卜一边看着火,浓郁的香气从厨房一直蔓延到整栋房子里。
“铃铃铃……”客厅的电话响了,好半天却没人接。
奇怪,高亦泽明明就在沙发上看书,悠悠也在看电视,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她疑惑地从厨房里走出来,一眼见到那臭男人正笑嘻嘻一脸无辜地望着她。
“干嘛不接电话?”耳朵聋了还是哑巴了?
高亦泽一本正经地梗着脖子道:“连电话都要我亲自接,那还要女佣做什么?你都在厨房呆了那么长时间了,出来转一圈活动一下筋骨有什么不好?”
“神经病!”筱柠皱着眉头斥了一句,拎起电话听筒,“喂?”
“咦,这声音……是筱柠吗?哎哟哟,今天你又在亦泽那里呀,我是迟阿姨!”
原来是高亦泽的妈妈!
筱柠慌忙答道:“哦,阿姨你好,我是筱柠。”
高太太只管哇啦哇啦地说个不停:“唉,你说说,生个儿子养个女儿有什么用?自从上次你们回来,他们就再也没有跟我联系过!真是想起来就悲哀,我这颗心呀,为他们操碎了凉透了也没人理!悠悠那个小混蛋丫头,留张字条就给我离家出走,一点交代也没有,难为你还能跟他们相处得这么好。你尽点儿心,替我看着他们,阿姨谢谢你了……你最近好吗?”
程筱柠实在是有点受不了她那一如既往感情充沛的声音,笑了一下道:“我很好,阿姨谢谢你关心。亦泽现在在家呢,要不我让他跟你说?”说完这句话,忙不迭地把电话听筒塞到高亦泽手里。
余悠悠将视线从电视机里拔出来,促狭地小声道:“干嘛那么急着跑,不跟你未来婆婆多聊两句?”
筱柠呸了她一口,道:“再这么乱说我真生气了!你给我过来,你干妈刚才提到字条,我才想起来,这几天一直忘了审你。那天你的确是被乔老大的手下带走的对吧?那怎么会在家里茶几上留下字条?”
余悠悠哈哈一笑:“这有什么奇怪?我就是想玩玩嘛!来的那两个人,穿得破破烂烂的,还一副瑟缩胆怯的模样,本来想带着我就走。我威胁他们说,如果不留字条,我就死活不走,还扬言要揍他们,他们一怕,就让我留了呀。那句话是不是很有气势,‘老娘要去浪迹天涯了!’想起来就觉得拉风!”
筱柠无言地翻了个白眼:“那你到底为什么要跟他们走呢?你那么大本事,难道还怕两个小喽啰不成?”
“生活无聊嘛!我一天到晚闷在家里,又没有恋爱谈又没有帅哥看,被绑架哎,好歹也算是一桩刺激的事吧?我本来想着,如果他们那个老大长得帅气,说不定我还能跟他谱写一段凄美的故事,谁想到……大失所望呀!”余悠悠一边说,一边还惋惜地摇了摇头。
“我……”
筱柠一个爆栗凿在她脑门上,张嘴正要骂,忽听门外传来一声脆生生的呼喊。
“筱柠姐,筱柠姐!”
是绯叶!自从那天晚上从酒里巷无功而返,还没有再见她,还真有点担心她在人间的生活习不习惯。筱柠一下子跳到门口,用力拉开门:“绯叶,你怎么……”
扎着两条粗黑油亮麻花辫的小女孩旁边,站着一个高挑挺拔的身影,剑眉星目,神色温润。他立在一片空地上,唇边含着一抹笑,柔声道:“小沉羽,我来了。”
寂音……筱柠朝后退了半步。早两日,来来和去去已经告诉过她寂音会来人间,可他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会直接找到高亦泽家来。
“你……你跑来干什么?”她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惶惑地问道。
寂音抿嘴一笑,将手中一个牛皮纸袋直递过来:“来来和去去没告诉么?我说过要送你一件礼物,来,看看喜不喜欢。”
筱柠木木地接过纸袋,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沓文件,地契、营业许可证等样样俱全。
“旅馆?你这是……”筱柠疑惑地看向他。
“寂音先生,真是稀客呵,怎么有空大驾光临?要不要进来坐坐?”高亦泽的声音朗朗在身后响起。